校园的灯渐次熄灭了。
孩子们该睡觉了,她坐在操场上想着,同时把馒头往嘴里送,两口馒头就一口水,不一会儿就吃好了。正是夏天,温热的风吹来,她感觉很舒服,仿佛能吹去一天的劳累。不经意看到了头顶的月亮,残缺着,恰好被一片乌云朦胧遮掩住了。她很快倒下睡着了。
你感觉得出她十分疲惫,老早就想睡去了。自从有了这个念头,就想赶紧休息。为了弥补今天早睡的奢侈,她下定决心,争取明天起得早一点。谁知刚回到学校,就接到一个电话。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急忙打车去了不远处人多喧杂的闹市,一路小跑,好容易到了那个卖香烟的杂货铺,发现秃头的男人是东北人,她说声对不起才走出来。
这样的场面,她见得多了。每一次都抱着很大的希望,又往往伴着失望而归。一条新的线索,尔后,陌生的带着惊诧或恶意的面容,出现在她混浊的眼睛里。她微笑着表达歉意,然后落寞得离开。你看到她的背影,也许会这样认为。不过那只是以前,她早已经麻木了,因为经历得太多,凛然倒有一些“无所谓”的态度了,后来反而生发出内心的勇毅,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定要找到。”每天入睡前,她都会念叨这句话。
她很快就睡去了。躺在学校的操场上,身下铺着拾捡的《新疆晚报》,水泥地面散发着太阳的热度,倒不觉着湿冷。后半夜就不同了,热量散去,冰凉的触觉走遍全身,她身体往往蜷缩成一团,不过因为身体的疲乏,倒未曾失眠或者辗转不安。校园有躺椅存在,她在上面卧着反而睡不着,那感觉是太不习惯了。远处的街灯昏暗,直到黎明到来,整个大学校园的轮廓才逐渐浮现。
我们很想知道,她会沉入到何种梦境当中。也许和她的亲身经历息息相关,也许是一些美妙的结果,或者思念起她的老公,也可能是远在老家的几个儿子。这些或许给她的神经罩上一层冰霜,或者给她的心灵足够的慰藉。然而我们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沉沉睡去了。
从闹市区回学校的路上,她盘算着,这一天又白费了。去了几个地方,见了一些人,都没有任何关系。这些地点偏偏很分散,从一处到另一处,会花费大半的时间。
早晨去找老陈的时候,他还没起床。在卷帘门前坐下等了一会儿,才进去,老陈让她吃早饭,她没客气,确实有些饿。老陈说,自己一直托人盯着这事儿,只要有消息就会去看看,现在是八九不离十,肯定是那个人。只是不知道他在干嘛,所以没有固定的场所。她心理很感激,握住老陈的手,一句话说不出。
老陈用摩托车带着她,去了沃美大厦,在二楼一家手机专卖店不远处躲着,等着那人出现。她戴着墨镜,用风衣帽子把脑袋裹住。刚开始还挺紧张,等了一会儿也就好了,却始终没见那人。回来听说有个人像他,在一家饭馆里,两人又开摩托往那边赶,到了又不是。如是辗转几个地方,在一家五金店铺里,正是那人在晃悠,他们上去就用手把他死死按住了,却不是。忙活了一天,一如往常,没有收获。
老陈经常这样,只要她来就会放下手头的生意,带着她四处寻找。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这里了。这么多年了,从南到北,自东向西,她中途想放弃,实在太苦了。天地苍茫,人海茫茫,寻找一个人等同于大海捞针。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嚎啕大哭。可是想到丈夫,想到他对自己的照顾和关爱,她不得不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中午她想请老陈吃顿饭,最后还是老陈结的帐。像老陈这样无私帮主她的人,有很多。青岛的老李,商丘的老范,呼和浩特的老王,北京的老严,这些人有男人,有女人,他都记在心上,等有朝一日孩子们长大了,要把这些人当恩人对待。之所以他们愿意帮助她,一半是为了朴素的正义,一半也是佩服她的坚毅。
晚上她很累,想早点回去。她骗老陈说,自己在大学附近租了房间,很便宜。她谢绝老陈的好意,没有去他们家居住,一来是不想多添麻烦,二来是不想让别人说闲话。事实上,她不敢乱花一分钱,手里的钱要保证一日两餐,还不能动回去的路费。所以她选择来学校的操场,解决住宿问题。
回来的路上,有人看见她,感觉是一个疯婆子模样。她往往付之一笑。老家的人,风言碎语已经够了,她若是在乎,早大门不出了。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赶尽杀绝。她心里想,不是你们的亲人,你们当然大度,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尚姿态。她置若罔闻。
这么多年了,怎么走过来的,她自己都不记得。几个儿子健康成长,老大和老二已经考上了大学,学的是法律,他爸爸肯定十分欣慰。家里的电机厂没有废弃,还能维持运转,这是她的经济来源,不能丢掉。屈指算来,已经十七年了,从丈夫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预感自己要走这条路。
警察说,你得给我们提供线索,我们才能去抓人。她当时一头雾水。要死者家属自己去找线索,这样的话,竟然从一个警察口中说出,而且若无其事,像是再普通不过的聊天。就这样,她随时把最新线索提供给警察,现在已经有三个人被绳之以法了,还差一个,丈夫的在天之灵会看到的。
她走过了大半个中国,不是游山玩水,也没有闲情逸致,她要用丈夫讨回公道。这是一个普通的河南村妇,她的名字叫李桂英。
天亮了,太阳的光辉照耀了李桂英的脸庞。她表情严肃,没有忧苦。再过一会儿,太阳照常升起,她准备起身去查找元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