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时雨

本系列来自文集《写给自己看的睡前故事》,每一夜,由好友喵给我讲述,她看过的山川灵秀,只为安静入眠。故事情节不多,一边看文字一边想象场景,愿你也能看见瑰丽的世界。

我和喵合租在一个单间,租金平摊,日常共用,除了她每晚失眠在房间里乱走发出些许响动之外,一切都还不错。

喵为什么永远失眠到清晨却依旧正常上班生活,是我想了三个月得不出答案的终极难题。她有没有看过医生?是不是压力太大?我问过无数次,她从不回答。要命的是,这几天我也开始失眠了。刚开始是睁眼到三点,再后来,我成了像喵一样的人,但正常的生活节奏已全部被打乱。

“这样可不行呀。”喵端详着我道,“这样吧,以后每天晚上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一夜的开始,喵打开了手机给我放了一段雨声的音频,开始了她的叙说。


我路过那个村庄的时候遇到了很面善的老婆婆,于是住在了她家。

喵说着又停下来,仔细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你坐得不对,在那块落地窗边铺块席子,戴好眼罩,静坐,什么也不要想。

我要继续说咯。老婆婆家不大,只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厨房,三间屋子围成圈儿,中间是天井,没有遮挡。天井边种了一排叫不出名字的树。除此之外只有一个放在地上的水缸和几张板凳,再没有别的东西。

我进屋的时候老婆婆正在生火做午饭,厨房上低矮的烟囱冒出来一缕很淡很淡的烟雾。

这时是七月,虽然在山里,气温仍是很高,正午时分更是尤其热。我一边坐着一边不断用手擦汗,有些经受不住了。

老婆婆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了眼天,说道,很快就要下雨了,来天井边上坐着歇一歇吧。

我挪动椅子,坐下的那一刻嗅到了一丝清香,是空气中夹着水汽云气,和来的路上撞到的树叶、土壤和青草的味道。天井下的那排植物开始抖动树枝,越来越剧烈。太阳挡在了几层薄云之后,亮度仍足以照亮视野,却再也没有炙热的烧灼感。这一阵混着各种植物花香的水雾罩在了地上,树上,天上,整个世界带了层水绿的薄纱,不再刺眼了。

风大了起来。空中舞着几片叶。水汽开始变得厚重,从与空气分离不开的雾变成了细密的水滴,聚在一块儿,无断绝地打在地下,树上,还有一些顺着风扬进屋檐下,打落在脸上。穿过狭小的天井上空只能看到些浮云,似乎整间屋子被雨封锁起来,成了另一个小世界。

出去看看吧。老婆婆突然说。

我有些犹疑。

去吧,顺着你来时那条路往河的上游走,可以上山,山不是很高,但你自己要当心。

我往外走去。

婆婆的屋子四周围着竹子,密密的几层,只在屋门处留了个缺口,往外走不过数十步有条小河,自上游往南面流去,正好横亘在婆婆的屋门口。河岸两边也都种了竹子,中间夹几棵茎秆粗壮的细叶乔木,跨过河对岸还有几亩农田,满眼绿色的稻杆。

雨幕之中,那些竹子,树木,庄稼,全部溶成了深绿的一片,在半空中狂舞。我顺着竹林往河边走去。竹子遮天蔽日,竹林里倒没有太大的雨势,只是间或漏下一两点,掉进嘴里,有些微甜。靠近外面的竹叶尖上倒是挂了几串水珠,经过时一抖便掉在地上。

河岸边又几层石阶,我小心翼翼走下去,河面上是不止的涟漪,一圈接一圈地扩散,偶尔上面还浮着几片树叶。我就这么站着,仰着脸,吹着夹着雨点的风。你知道吗,那种感觉,明明不轻柔,却一点儿也不痛,凉凉的,像是化进了皮肤里。

再往上游走时越来越密集的树和竹子,围着一条小路,把外面的一切都隔离了出去,有些暗。我没有再往前。

老婆婆家的烟囱远远地飘起几丝青烟,融进了雨雾里再也分辨不清。我该回去了。

喜欢吗?她笑着问我。

喜欢。我擦着脸上的雨水回答道。

直到夜深入睡前,雨还在下。滴答。滴答。滴答。

老婆婆从厨房里抱出几根柴堆在一起说,夜里会有些凉,生点儿火,能驱一驱凉意,你要是热了,随时可以熄灭了它。

今夜没有月亮。但是——

晚安,好梦。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帘半拉开着,有隐约敲击玻璃的声音。喵正站在窗户边上。

下雨了,你听。她说。

几点啦?

四点半,再睡会儿吧。

嗯。

我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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