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同为新文化运动风云人物的刘半农的两首诗:
《铁匠》
叮当!叮当!
清脆的打铁声,
激动夜间沉默的空气。
小门里时时闪出红光,
愈显得外间黑漆漆地。
我从门前经过,
看见门里的铁匠。
叮当!叮当!
他锤子一下一上,
砧上的铁,
闪着血也似的光,
照见他额上淋淋的汗,
和他裸着的,宽阔的胸膛,
我走得远了,
还隐隐的听见
叮当!叮当!
朋友,
你该留心着这声音,
他永远的在沉沉的自然界中激荡。
他若回头过去,
还可以看见几点火花,
飞射在漆黑的地上。
《雨》
这全是小蕙的话,我不过替她做个速记,替她连串一下便了。
妈!我今天要睡了─要靠着我的妈早些睡 了。听!后面草地上,更没有半点声音;是我的小
朋友们,都靠着他们的妈早些去睡了。
听!后面草地上,更没有半点声音;只是墨也似的黑!只是墨也似的黑!怕啊!野狗野猫在
远远地叫,可不要来啊!只是那叮叮咚咚的雨,为什么还在那里叮叮咚咚的响?
妈!我要睡了!那不怕野狗野猫的雨,还在黑黑的草地上,叮叮咚咚的响。它为什么不回去
呢?它为什么不靠着它的妈,早些睡呢?
妈!你为什么笑?你说它没有家么?──昨天不下雨的时候,草地上全是月光,它到那里去了
呢?你说它没有妈么?──不是你前天说,天上的黑云,便是它的妈么?
妈!我要睡了!你就关上了窗,不要让雨来打湿了我们的床。你就把我的小雨衣借给雨,不
要让雨打湿了雨的衣裳。
《铁匠》这首是押ang韵的,应该说语言还比较凝炼。《雨》这一首基本不押韵,语言明显开始拖沓啰嗦,句式趋于文句,根本不可能如刘半农先生的另一名作《教我如何不想她》一样被谱成曲而经久传唱,几乎属于经典。细读这首歌词便会发现:除了循环往复的‘教我如何不想她’,除了第一节,全诗几乎每节换韵。
再看著名诗人闻一多的诗: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在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笑一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雨夜》
几朵浮云,仗着雷雨底势力,
把一天底星月都扫尽了。
一阵狂风还喊来要捉那软弱的树枝,
树枝拚命地扭来扭去,
但是无法躲避风底爪子。
凶狠的风声,悲酸的雨声——
我一壁听着,一壁想着;
假使梦这时要来找我,
我定要永远拉着他,不放他走;
还剜出我的心来送他作贽礼,
他要收我做个莫逆的朋友。
风声还在树里呻吟着,
泪痕满面的曙天白得可怕,
我的梦依然没有做成。
哦!原来真的已被我厌恶了,
假的就没他自身的尊严吗?
闻先生的名篇《死水》基本押韵,形式很整齐,与内容较完美地统一了。相比之下的《雨夜》,基本不押韵的毛病又出现了,尽管其中有些意象颇佳。他的《七子之歌》于澳门回归时大放异彩,如果不押韵而散漫写了,不知会不会有这样一首感人肺腑的好歌。另外,他的佳作《红烛》,我认为好几处以邻近发音的入声字收尾,虽不刻意押韵,效果良好。
诗歌首先是有韵的文字形式,但押韵了并不一定能是好诗。同样,人是直立行走的动物,但直立行走的动物并非一定是人,是人还会创造和劳动,有羞耻心,会反思。古今中外,经典的押韵的诗歌比比皆是,去年美国人迪伦的这类诗还获得诺贝尔奖,这些都提醒我们:不要轻易放弃押韵,新文化运动否定了很多不该否定的东西,我们不能将洗澡水与小孩一起倒掉,以免被后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