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着显得无聊的时候,就会去寻找一些快活的事情让自己快乐起来。回忆是寻找快活事情的手段之一,因此我经常沉浸到回忆中,搜肠刮肚,在发黄的往事里寻找自己认为是快活的事。记得年轻时写了一首诗,题为《虫》,发表在1989年的《诗歌报》上,至于是哪一期,在下实在是记不得了。
也是这一年,我参与了一个水电站的建设。深受领导抬爱,我被派往阿蓬江的大河口段建水文站,并培训水文站观测人员。同时还参与到地形测量和地质勘测工作,为电站的设计收集第一手资料。勘测设计做完后,我继续留在深山里开始电站建设,这一待就是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呢?我不知道,人年轻就是豪横,根本没把时间当回事,只要人生惬意,顺自己的心,怎么样都行。
一个人在深山的江边建水文站时,能与我做伴的是贫穷的农人,还有就是江岸边满高枝戏耍的猴子。每晚在明月陪伴下,听此起彼伏的蛙声,拿起酒瓶小酌一杯,也甚是意味深长,忘记了大山之外还有家人与朋友。后来,待枯燥无味的勘测任务完成后,进入到施工阶段,深山老林里的人就多了起来,沉默的大山开始沸腾,人开始飘飘然,人与事也多了起来。我无须赘述时间中的得与失,过往已经过往,不可以从来,而事后的一切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唯独有的是自己的回忆,而回忆中的过往总会有自己快乐的事情。
是啊,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写下了《丛林》《梦游》《走进旧风景时对自己的新发现》,发表在《作家》杂志上,《重金属的梦魇》,后来发表在《诗歌月刊》上,同期还写了《模拟》,发表在《诗林》杂志上,并被邀请参加哈尔滨第四届冰灯节。同时也写成了自己的代表作《混蛋们,一路平安》。等到工程结束,我也从技术员变成了工程师,成了水电站建设的佼佼者,也就是所谓的专家。从这以后,诗歌和技术伴随我踏遍了祖国的万水千山,直到退休,由建设者变成了社会的旁观者。
也许有人会问我,退休下来,你心理平衡吗?说实在的,从人生的舞台中心下来,内心没有反应那是假话。不管怎么反应,心有不安是真实存在,不甘心则是没有的事。我的人生目标很简单,简略而不简单是终极追求,不平凡的人生是别人家的孩子,今生与我无缘,所以不甘心对于我似乎从未进入内心。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没想过,所以就不存在。
我知道自己只是爬行在技术与艺术之间的虫,不管外在怎么定义我,我已经无所谓。能在技术与艺术之间搭一座桥,让自己卑微的人生能通过这座桥到达彼岸,那是自己天大的造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人不能太贪,也许无意中的收获才是人生的全部。
对于技术与艺术的关系,我不想在感觉与理性之间寻找符合逻辑的答案,因为这样的答案太过抽象,抽象得让人不知所云,我坚定地认为这样的答案是写给专业人士看的,用于满足那些想战胜自己,从自卑中超越出来的人,显示自己也是站立在人之上的人,是可以面对芸芸众生,把自己卑微的人生说得自大一点的人的需求。显然,这不符合我的需求,所以不需要这样的供应。
在我说来,技术就像挺拔的树干和丫杈繁茂的树枝,他们总是向上生长着,向阳光灿烂的方向生长着。只要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地表上有生命的东西,总是向上生长的,阳光越是灿烂,他们生长得越愉快。就连生得卑微的小草,也自有这样的秉性。而艺术就像绽放在枝头的花朵和陪衬花朵的绿叶,她们比树干和树枝更受人们爱戴。正如技术与艺术,人们更愿意选择艺术来完善自己,熏陶自己。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技术能够熏陶人的秉性,我只晓得技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当然,对于有使命担当的人而言,技术不仅仅是安身立命的东西,这需要视技术持有者的灵魂高度和世界观而定了。不过这个与我不相干,我对技术的持有仅仅停留在安身立命的层面。
事实上,我就是在树枝和绿叶间乐得打滚的虫,自由地爬行在浓荫之中,不管不顾地从树叶上食取自己的营养,让自己惬意地从这挪到那,没有人知道我的目的。到了生命最为辉煌的时刻,我就化身为彩蝶,在花间快乐地嬉戏,享受大自然的馈赠,也把自己化身成了艺术。从技术到艺术我完成了灵魂的铸造,我也会怀抱着艺术回归到尘埃,不会有半点哀怨。难道生命不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