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流县访古记

双流县,《山海经》所谓“都广之野”,乃先民祭祀中国版之造物主盘古之地,古有“盘古祠”。其山丘上曾有传说中阿育王遣鬼兵所造佛塔,其龙华山乃唐代段文昌读书之地,其子段成式留有《酉阳杂俎》一书。古有临江大佛。我今天计划去探访之,不意出门摩托车坏,只好觅地修理。到了双流县,已是午后。随公路上牧马山之缓坡,此地乃一片豪华别墅和高尔夫球场。问当地人宜城山、牧马川、瞿上城等古迹,当地人似乎显得异常地茫然,少有人听说过这些名字,连8、90岁之老人也不知。但新建的街道和公路则保留有上述名字的痕迹。人们对本乡古迹如此漠然,令人很是诧异。这说明什么呢?我想,此生活世界之大多数人,皆乃一种“处境之囚”。他们的人生,全为眼前的事情所占据,他们关注的焦点,无非现实的利害,因而失去了遂此世界之时空深度之省察。而此种“处境之囚”的人格之流行,倒很合乎奸雄豪强之辈的需要。因为人一旦沦为“处境之囚”,也就易于摆布了。

瞿上城,商王武乙后裔受封于此,建立瞿国,为瞿姓之祖地。古蜀王杜宇曾治此地。过去有“商瞿故里”之碑文,或曰商瞿为孔子之师,然与孔子相关人物似乎并非活动于四川,故商瞿或指商代受封之瞿氏。其地在九倒拐一带。此地缓坡起伏,道路弯曲。山上住户,多被拆迁。估计不久亦将沦为非富即贵之游乐场矣。我到此地到处打听,乡人无一知道所谓“瞿上城”者。中国人自废其文化意识、一至于此!一老头说附近胜利镇翻坡过去有一白云渡,乃是寺庙。我觅道寻去。一河寺前流过,据说是杨柳河。我怀疑此即古书所谓“牧马川”也。

传说古印度阿育王遣鬼神一日之内造八万四千塔遍布阎浮提有一亿户人以上之处。而双流县就有一座。古有大塔山,今寻访之,乡人知有白塔寺,白塔早毁。阿育王造塔,传说未必是实。但其中暗含着的象征意义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见宗教建筑有着某种规训人心的作用。今天的人们似乎不需要宗教观念之象征物来规训人心了,失去了白塔的牧马山上,尽是待售给富豪的别墅群。不过这类建筑也绝好的象征了我们的时代———拿起屠刀,立马发财!!!

双流应天寺,据说唐僖宗幸蜀驻跸之地,赐名沿用至今。现在为新建仿唐建筑,气势恢宏。然殿前新造二碑,美学上极其恶俗,令人叹息。薄暮登之,殿前有一女子哭念“南无阿弥陀佛”不止,想必遭遇不幸。世间倘无苦难,寺庙也就无用了。我向寺里和尚打听我前些年来此所见草中古人诗碑,和尚说不知。有修建仿唐建筑的意识,无保护古碑的意识,亦可怪也。

《淮南子》云:“建木在都广 ,众帝所自上下。”远古交通天地的神树,只存在于想象中矣。如今,此《山海经》所谓“都广之野”,现已然是富豪逐利之区,汽车喧阗之场,无复神明上下之神域矣。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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