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高级体验、忙碌——生命标证、有序——创造精魂、两个世界（外在的、自己的）

题记：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

听雨，是古人的一种雅趣。在我接触的文献中，南宋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可能是最为知名的对听雨的描述了。其词曰：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仔细分辨，第一种其实不属于听雨，那是雨中嘻戏。听雨源出于寂寞与孤独，甚或无聊，与兴致的打斗戏耍并不相干。

寂寞孤独，无物与共，选雨以听，从滴滴答答，淅淅沥沥，以至于乒乒乓乓的雨声中，听出某种滋味，以宽解寂寞，舒缓孤独，这就有点超乎寻常了。

所以看似无聊，少有人至。这大概又是被人称之为雅的原因。

其实听涛听风，观山看水，均与上述行为相似，历史上也留下许多佳话美文，同样被誉为雅趣，同样滋养着后世。

我独钟情于听雨，实在也讲不清原因，反正我是很认可听雨的。

按照我的理解，蒋捷描述的听雨，要在两个世界的分明对比中进行。

第一个世界当然是雨的世界，这是外在的。

第二个世界是我的世界，虽也外在，实则内属。比如客舟中、僧庐下，其与我的寂寞孤独无奈无聊是一致的。

外在的世界，纷扰不定，内在的世界孤寂幽静。比照分明，反差强烈。能从外在的世界中听到什么，由内在的我的世界决定。

听雨需要一个独特且幽静的环境，亦即一个独特的我的世界，而歌楼上的红蚀罗帐显然不是这样的环境，亦非我的世界。这就是我将其排除在听雨之外的理由。

蒋捷的后两种听雨，太其无奈了。外在的世界，也即雨的世界完全被内在的世界也即我的世界主宰了。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与悲欢离合总无情，同孤寂的客舟，孤独的僧庐，太过一致了，以至孤独更孤，寂寞更寂。听雨倍增孤寂。这是我所不取的。这也是蒋捷这个名篇不甚有名的原因吧。

实际上，孤寂，人所共有。其虽为一种人的体验，并且高级。但我们不可以粘滞其中，引以为乐。那样的孤寂就有点病态了。

我们应在属人的高级体验中，更深入地进入世界，透视纷扰的红尘中的奇趣，并从并从孤寂中走出，至少也获得短暂的开脱，透一口气。这才是听雨以及类似的听风听涛观山看水的意义与价值。

我未曾专意听雨，却有过极类听雨的行为。那是苦闷孤独无法开解时，走向田野进入山林。当此之时，静寂的田野，幽深的山林，令我倍感静的可怖。似乎有点不可忍受。慌急中返回，倍感孤苦。

如此多次，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热闹，亦需要热闹。只是不喜欢在热闹的环境中热闹，比如大街上、人海里、剧场中等等。却适宜在一个孤静的环境中观看热闹。

这样的环境有吗？

有的。就在你的心中，就在你的身边。我最初发现的，是附近一个开发区。这是一块上万亩的所在，靠湖依山。开进来的是浩浩荡荡的建设大军。那种热火朝天大刀阔斧，真是热闹极了。我徒步进入，在杂草树丛中穿行，选一块小高地眺望工地。轰隆的机声，忙碌的工人，尽收眼底。座座高楼如何从一根根桩基开始耸入天际。这都被我一览无余。

这里重要的是，我站在一个幽闭的所在：心的幽闭，自不必讲。孤寂无奈，才走向此地。地的幽闭，是讲此地无人到来。或不愿或不屑，只有我一人进入。那就属于我了。亦如蒋捷的客舟中、僧庐下。

两个幽闭，令我观看到了红尘世界的纷动。

首先，我发现一座座高楼的起立，是如此的不易，仅排排桩基，或压下去，或浇铸起，长达几十米，令我震撼。还有成吨的水泥钢筋，被有序地铺展排列，构成一个巨物。这我从未见过。

我曾经忝列市级政协委员，有幸参观了国家级柴油机厂和火车头生产企业。但并未下到车间，亲临现场。因保密、保险等多种原因，只能看展览、模型、听介绍。而况时间有限，厂内也是走马观花。不象现在，站立在属于我的高地，耗用着自己的闲暇，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甚至带着像机，捡空抓拍，无人干预。真是快意极了。

其次，我还发现，一座座高楼的起立，又是如此的容易。各种巨型机械，固然厉害，却也离不了数百号工人。一身泥水一身汗，两只脚一双手。操作机器仅一时，更多还是脚到手来。虽不象蚁群，也是密密麻麻。正在这密密麻麻的脚到手来中，大楼日日增高，直到封顶。平凡劳动的累积，铸就了辉煌。

啊，红尘的世界是忙碌的，红尘的世界也是有序的。

唯有忙碌，才在生产，才有创造。任何生命，都要在忙碌中生存，动物生物微生物，都不是这样吗？甚至植物，也在匆匆忙忙靠向阳光，至于地下根须的匆忙，我们只是看不到而已。一但不再匆忙，或已病变，或近终老，将要完成本次轮回，进入下次了。但凡轮回之中，尤其是轮回的开始，匆忙是必然的。

所以应该歌颂忙碌，而不是相反。因其差不多是一个生命的法则，生命不能离其独盛。

有序的可贵，在于内含了创造，试想一堆堆水泥钢筋，只有在按序排列之后，才成为财富。反之，价值有限。创造就是如此简单，有序排列而已。

所以不必迷信创造，人人都能，且人人在做。如今的建筑工人分工祥切，但搬砖抹灰，谁人不能？大楼的耸起固然有诸多科技的支撑，然而大量需要的，依然是最一般的所谓“苦工”。科技只是规划了一个序列，实现一个序列的排列，仍然要由“苦工”去完成。这又见出一线工人的可贵。没有他们，所谓创造，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其次有序也是生命的标证，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如此，失去有序，生命就终结了。

这就是我的“听雨”。

在属于我的客舟上、僧庐下，听到的“雨的世界”的纷动与秩序。

太令我欣慰了。说真的，原本出于无聊，走出去漫步。可能还不太老，尚在轮回之中，内心还是向往热闹的。结果真的发现了生的热闹，生命的热闹。建筑工地的热闹令我陶醉。这样我便走出孤寂，心与热闹共舞了。那怕短暂，总比一直憋屈好。那怕瞬间，总是令我长嘘一口气。现记于此，以飨读者，又一乐也。

最后再次强调，孤寂乃是一种属人的体验，是人均有。如何看待，进而走出，就各人有别了。

我不甚赞赏蒋捷的困扰其中，以困为乐，因其借雨浇愁，岂不更愁？于人于已，不甚有益。不若本人，因“雨”开阔，因“雨”转乐，于人于己，实实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