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刚响过一声,孙家宅院就笼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我摩挲着铜器表面的霜斑,那些扭曲的人面纹此刻全都睁开了眼睛——七双细长的凤目里,瞳孔竟都是金色的竖瞳。
铜器突然剧烈震颤,孙生急忙用丝绢垫着手按住,铜绿簌簌落下。"前日请教师父才知晓,"他压低嗓子,袖口露出半截发黑的桃木剑,"这物事本该是汉代地动仪的构件..."
窗外传来细碎的刮擦声。我掀开茜纱窗幔,月光下的石板路上,蜿蜒着七道湿痕,痕迹尽头是只青白色的手掌正缓缓抓挠门槛——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枚刻有"颜"字的金戒指。
"孙兄小心!"
铜器在案几上陡然立起,两耳杯中的液体激射而出,在空中凝成水剑形状。孙生从博古架上抽出把青铜短刀格挡,金铁交鸣声中,水珠迸溅处的地砖"嗤嗤"冒起白烟。
"果然是炼金术的蚀玉水..."孙生抹去脸上水渍,右颊已泛起蛛网状红痕,"这铜器在预警!"
我将罗盘平放在铜器旁,磁针疯狂摆动后指向西北——正是乱葬岗方向。铜器腹部的人面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七张面孔渐渐融合,最终形成个戴冠冕的威严老者。子时一刻,铜器竟自动旋转四十五度,器身浮现出暗红色的星象图。
"这是王莽时期的异常天象..."孙生翻检带来的古籍,手指突然停在某页,"看!天凤三年十月,荧惑入南斗!"
铜器忽然发出龙吟般的清响。我低头细看,星图中北斗七星的位置竟与老槐树上的七个树洞完全吻合。最骇人的是天权星方位——正对应我们挖出青铜匣子的位置——此刻正渗出一滴粘稠的金色液体。
丑时二刻,铜器温度骤降。孙生取来犀角灯一照,器身内部隐约可见纠缠的金丝,组成个"囚"字。当他用银刀轻刮铜绿时,整件铜器突然投射出立体虚影:七个戴枷锁的囚徒被推入井中,井口悬浮着这件铜器,而井下传来万千人的哭嚎。
"我明白了..."孙生的喉结滚动,"这不是普通祭器,是镇压冤魂的'囚龙枢'!"
三更梆子响时,铜器的耳杯突然溢出黑水。我用银簪蘸取少许,液体在宣纸上蚀刻出幅微缩地图——正是王莽时期的临淄城廓,而城北标注金印的位置,赫然是现在的北村古井。
"等等!"我按住孙生想触碰地图的手,"看水的流向..."
纸上的墨水诡异地逆流而上,汇聚到井位形成漩涡。漩涡中心慢慢浮出个金漆小字:"替"。院外突然狂风大作,孙家祠堂的祖宗牌位"啪啪"倒下三块,每块背面都黏着片金箔。
晨雾泛起时,铜器终于恢复平静。可当我们查看夜间的记录时,骇然发现所有纸张上的星图都多了七颗暗红色小点——恰如北斗七星倒悬之形。而最下方的摇光星位,被人用指甲划出个歪斜的"甲"字。
"师父说..."孙生盯着自己不知何时破裂的指甲,"这种铜枢要吸够七个生魂,才能..."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鸡鸣打断。铜器在晨曦中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器身上的金丝"啪"地全部断裂。
正午查验时,老周派人送来急报:昨夜村里又有七户门前出现水渍,每滩水痕里都有粒金砂。而卫生所的乙老汉,在卯时被发现坐在井沿梳头——用的是一把刻着星纹的青铜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