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看到我国著名作家梁晓声在一篇关于《论温馨》的文中写到:现在,我的儿子也已大三了。无意中听到了他与同学的交谈是”你老爸对你好吗? "好啊。”“怎么个好法? "“我小时候他总给我讲故事。”"其实,儿子小时候,只给他讲过几次。而且一向是同一个自编的没结尾的故事。也一向是同一种讲法一—该睡时,关了灯,将他搂在身旁,用被子连我自己的头一起罩住.口出异声: "鸣……荒郊野外,好大的雪,好大的风,好黑的夜啊!冷呀!呱嗒、咖嗒…爪子落在冰上的声音…大怪兽来了,它闻到我们的气味了,它要来吃我们了……儿子那时就缩在我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幼儿园老师觉得儿子太胆小,曾郑重又严肃地批评我:“你一位著名作家,原来专给儿子讲那样的故事啊!"
看到此处,我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女儿十八岁了,每每回坳上外婆家,还是喜欢跟外婆腻歪在一起,嫩大个人了,还要和外婆睡一床。我要跟她挤挤,她还一幅相当嫌弃的眼神。与外婆睡还不为过,还逼着外婆跟她讲故事。
外婆总是笑眯眯的说,这些故事都不知道讲了好多回了,像炒现饭,没有什么新意,有啥好讲的。女儿不从,继续撒娇,外婆只好把灯熄了,开始讲起来,每次一个故事还没说完,女儿就睡着了,进入了甜甜的梦乡。睡在隔壁的我经常会卧床安静地听着妈妈重复着故事开始,而后又喃喃自语:“你看,还没听完,又睡着了。”
我的妈妈出生于1952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没有上过一天学,唯一能有学习识字的机会就是在公社集体出工后上过几天夜校。勉强认识几个简单的“人口手大小”等字。在我的记忆里,妈妈从未留个长发,从未穿过裙子。都说女人如花,妈妈连一株起眼的油菜花都不像,最多是一朵素白的萝卜花。
女儿念念叨叨的那几个故事,我从小也是听过千万遍的。不外乎“变婆”“挖沙(地)郎”“油油哇,哇油油,油上冇有油”。变婆是讲述一个老巫婆,喜欢吃人的手指。每到晚上,她就变成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吃小女孩的手指,后来被寨子里聪明的后生打败了。而挖沙郎则是一段机智勇敢的农夫与傲慢与偏见的秀才智斗的故事。“油油哇,哇油油,油上冇有油”则是一个诙谐幽默的故事,讲三个小偷到一家才娶新娘子的东家去偷东西上演的一幕幕闹剧。
到今天为止,我竟然从未问过妈妈这些故事的来源,是我的外婆,还是另有她人,在是解放初期的苦日子,还是母亲挣工分的时候,这些没有范本无厘头的故事情节到底又流传了多久?
无从考证……
我听这些故事是在一个个难以入眠的盛夏夜晚。那时的农村,为了不让电线超负荷,也为了让自家省点电费,家家户户都安装的是十五瓦的灯泡,在漆黑的夜晚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比一窝萤火虫亮不到哪里去,关键是这点微亮也没有一丝安全感,经常点着豆大的煤油灯把晚饭做好才来电,等你吃完饭收拾完当后,它又毫无征兆地弃我们而去,好像这点光明的到来就为了照顾大家别把饭吃到鼻子里去了。
漫长的夜晚,乌漆骂黑,没事干了,到外面疯跑也看不到了,只好早早的上床。穿了背心裤衩,躺在凉席上,还是热的冒汗。物质的匮乏却并不影响吸血族的健康成长和繁衍生息,长脚蚊子们身型健硕地穿过妈妈用风湿膏打过无数补丁的三尺蚊帐里,在我们耳边嗡嗡作响,搞得我们又哭又闹,妈妈只好爬起来,摇起蒲扇,给我和哥哥讲起了这些亘古不变的故事,伴着蒲扇的微风和妈妈的酸话版故事,我们和日子一起疯长。
日子过得再慢也是快。
春茶苦,亦回甘,腊酒淡也醉年。有故事陪伴的日子,到底是离我们远去了!而那个年代特有的回忆,每每轻放在我的枕边,都让我安然入睡,一帘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