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8日,对张阿姨来说,是人生中不得不被铭记的一天,自那天起,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年11月,冷空气来得特别早,树枝上枯黄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少,那是个生命力急速衰退的季节,萧瑟的空气、冷冽的风、肃杀的沉寂,仿佛预示着一场灾难在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慢慢靠近。张阿姨小区前的那颗银杏树又枯黄了树叶,一阵风吹过,窸窸窣窣,摇摇欲坠,仿佛欲语还休的年轻女子,煞是好看。32年前,张阿姨与老伴搬进这里的新房时,这棵树就在这里了,没人知道它究竟多少年的树龄,它就像一位年老的长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悲不喜地看着尘世的人们欢笑和悲伤,相聚和分离。
出事那天,老两口吃过午饭,张阿姨像往常一样,洗碗、收拾厨房、拖地,只是觉得身上有些乏,心里想着许是因为早晨出门买菜时有些着凉,一会儿得去卧室睡一下。没想到,在走向卧室的路上,渐渐觉得左腿越来越吃力,直到终于再也抬不起来,她连忙扶住一旁的椅子,顺势坐下,向书房喊道,“老田,快来,我有点不太对劲儿。”
张阿姨的老伴老田,此时正在书房练习书法,他听到张阿姨的呼喊,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浸了墨汁的毛笔滚落在宣纸上,浸润了一大片黑迹。
老田迈开大步,奔向张阿姨,“怎么了?”
张阿姨一脸恐慌,“我这左腿,突然就不听使唤了,走路抬不起来。”说着想要抬一抬,左腿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老田忙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张阿姨摇头。
老田说,“别着急,我打120,咱们上医院啊。”
老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清楚地交代地址和情况,只是摁下手机挂断键的时候,手不停地在抖。
没过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张阿姨昏迷了。到了医院,第一时间做了检查,确诊脑出血,出血面积很大,此时,两个儿子也都赶到了医院。病情不容迟疑,医生给张阿姨做了去骨瓣减压手术,术后,张阿姨在重症监护室待了14天,最终保住了性命,然而,脑出血损伤了大脑组织,导致她左侧肢体瘫痪。
自此,老田带着张阿姨辗转去了多家医院做康复治疗,脑血管病的最佳康复期是半年,老田通过多方咨询,了解了很多康复方面的医学知识。在治疗师和老田的帮助及照顾下,张阿姨的情况一直在慢慢好转,13年底回家的时候,张阿姨已经能够拄拐步行100米左右了。
13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又在门前的银杏树下拍了一张全家福,这是第33张,自从张阿姨和老田结婚后,他们每年都会在这颗树下照一张相,早些年是图省事,周围也没有什么景色,有棵树就已经很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棵树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唯一缺少的那一张是12年的,那年春节张阿姨是在医院度过的。
张阿姨情况稳定后,老田在家陪她锻炼,严格按照在医院时治疗师的要求执行,并且每三个月一定会去一次医院让治疗师帮助做一些锻炼计划的调整。没想到的是,16年年初,老田突然发现张阿姨走路越来越慢,距离也变得短了,而且稍微有一点儿坎的地方,左脚很容易被绊住。老田心下一紧,难道再次复发了,连忙带张阿姨去医院,做过检查之后,医生说,大脑里没有新发病灶,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长时间活动不到位,加上年龄也越来越大,难免出现功能减退的情况。
如今,老田又带张阿姨到医院每天做康复,希望她的功能有所改善。
老田说,“得了这个病,我们就认命,但只要我能照顾她一天,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放弃,她呀,就是我余生的奋斗目标啦。”
老田说完笑了,难得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说出这样一段感人的话,时光在张阿姨和老田身上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记,他们的头发白了,牙齿松了,身体弯了,可是他们依然在彼此身旁,银杏树也依然在那里。
张阿姨悄悄对我说,老田这个人一辈子没进过厨房,可自从我得病后,家里的活全部无师自通了,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我总觉得自己拖累了他,可他说他对我也是有要求的,那就是陪他在银杏树下,多照几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