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冬,大学同学聚会。
对于去不去这个问题,伊晴有些犹豫。
犹豫着下了班,她决定不去了,她忘了自己没开车。
伊晴走到公交车站,拿出手机和闺蜜聊天。一辆黑色轿车停到她面前,车窗摇下,是她的同事兼大学同学。
“伊晴,你去不。”
“不去了。”伊晴俯下身,对他摇摇头。
“据说今天的酒不错啊,你不去可惜啦。”同事装作很可惜的样子。
伊晴麻溜地钻上车,冷冷地看着他。
同事缩了缩脖子,“你可别灌我,我老婆不让我喝酒。”
“你觉得可能吗?”伊晴笑得无邪。
伊晴和男人们坐在一起,一杯一杯秀着酒量,饭吃到一半伊晴也灌倒一半。
酒劲儿有些上来了,伊晴听着他们谈天论地,有些烦躁。
“我出去抽根烟。”
伊晴站到冷风地里,冬日的寒风吹过,清醒了不少。她点着了烟,深吸一口,又如负释重地吐出。很多时候,她觉得烟和酒是个好东西。
烟雾缭绕里,她看到有个身影向她走近,有些熟悉。伊晴想了想,在心里骂了一句:“靠......”
《围城》里说: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览,博人同情,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疮旧斑,脱衣指示,使人敬佩。
伊晴觉得,这里的“有人”换成“文羽”,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来人开口了:“我是为了当年的事来向你道歉的......”
伊晴悄悄叹了口气:果然......
文羽爱情的开始,起源于美好的一见钟情,换句话说,就是看脸。
面对这段爱情,文羽选择了一个保守的开场方式,来充分展现了她的小女生情怀——暗恋。为了制造偶遇的机会,文羽开始每天晨跑,掐算与男神偶遇的时间。伊晴当时是她的室友,俩人一般形影不离。伊晴拒绝每天的晨跑,但是同意去男神也去的二食堂吃午饭,她喜欢那里的麻婆豆腐。
就在她俩抱着看男神的目的踏进二食堂时,男神也恰好进门。
文羽惊异地看着伊晴和男神相认,互相寒暄了几句。
等到打好饭坐定,伊晴问:“哪个是你男神?”
文羽更惊异了:“你刚刚不是和他打招呼了吗?”
伊晴一脸不可思议:“安佰吗?你不是吧......”
就这样,伊晴莫名其妙地揽了个红娘的活计,换句话说,就是得不要脸。
吃饭、跑步、旁听,伊晴厚着脸皮拉着文羽凑到安佰身边。
就在文羽觉得自己渴望的爱情即将降临,流言就已抢先一步到来。
文羽一个人在宿舍呆着看书,舍长进来看见她,问:“诶,文羽,伊晴是不是和安佰在一起了?”
之后几天,文羽看见他们一起聊天,就会莫名生气,把臭脸甩给伊晴看。伊晴夹在中间,尴尬道歉,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更何况她的脾气本来就暴躁。在文羽第N次在食堂摔下筷子,伊晴怒了。也不管食堂里那么多人:
“你什么意思啊,姓文的,是你说要追他,让我帮你。那我就扯下脸来,我拉着你天天跑在安佰身边。你以为我和他很熟吗?你要表白你自己来呀,你装什么清纯?神经病啊?”
伊晴骂完了,舒心了,拿起筷子,瞥了一眼跑走的文羽,踢了脚埋头吃饭努力憋笑的安佰说:“我知道你对她有意思,你不追去?”
安佰放下碗,也跑走了。
伊晴叹了口气,对对面目瞪口呆的安佰室友说:“学长,我觉得,他要是不给我那套5星紫装,他真是猪狗不如。”
学长夹了块豆腐,反问道:“安佰什么时候是个东西了?”
伊晴觉得,学长真是太睿智了。
文羽跑到向阳湖旁,坐在长椅上嚎啕大哭起来。恍惚间,觉得自己身旁坐了个人,觉得有些丢脸,就慢慢收住哭声。
“你哭完了?”来人的声音很熟悉,文羽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了眼,红着脸低下头。刚在食堂发生了那样的事,忽然面对本人,文羽觉得又丢人又尴尬,一时也没回答。
“你放心,我和伊晴只是朋友,我的口味还没那么重呢。”
安佰见文羽没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是你要追我,而且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伊晴说,要是只是喜欢,打算玩玩,就不要出手,所以我一直在犹豫。但是我现在觉得,我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但是现在,我不想看到你哭。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文羽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安佰,又哭了......
安佰送文羽回宿舍,在宿舍楼底下遇到了从图书馆回来的伊晴。安佰摸摸文羽的头,文羽怯怯地上去给伊晴道歉,伊晴叹了口气,一把抱住文羽:“你就只会欺负我。”
安佰在一边偷笑,伊晴恶狠狠地对他说:“你要是对她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文羽和安佰在一起两年,在祝福他们的人眼中,文羽是块“橡皮糖”,又甜又黏;而在外人眼中,文羽就像块“狗皮膏药”,黏过头扒下来会扯到毛。
再强的黏合剂,终究会失去效力;爱情,开始在黏合剂下变质;开始时的恩爱,逐渐变为厌倦。喜欢的时候,她总黏着是可爱,不喜欢了,做什么都是错的。
终于,安佰对文羽说了分手。
文羽不同意。
她缠着安佰,问着分手的原因。她怀疑着安佰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她仍然对安佰死缠烂打。
她和伊晴早就疏远,她总在安佰身边,伊晴总泡在图书馆。她和安佰在一起前出现的流言仍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安佰故意躲她,不接她的电话。她在图书馆找到伊晴,借手机给安佰发消息。
伊晴拿出手机,在给她前又缩了回去,问:“你确定要这样?”
文羽问:“什么意思。”
她拿到手机,看到安佰给伊晴发的信息。
“对不起,我要和文羽分手了,我实在受不了她了,每天疑神疑鬼的,还非得天天跟在我身边。我是有多不值得她相信?我和别的女生说个话,打个招呼也不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吧?你以前说她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是,因为她喜欢我,我就非得这样受着?我以前,真的觉得这辈子就是她了,可是我现在是真的讨厌她。我拿你当朋友,可这件事,你再怎么骂我我也认了,就当是我混蛋,她要是哭,拜托你安慰一下。”
文羽问:“你打算怎么回?”
伊晴拿回手机,没看她,说:“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和他只是朋友,我不干涉他的感情生活。至于对你,你以为你当时和舍长她们说我是明知你喜欢安佰还要缠着他时,我没有听到吗?从那是起,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请你滚开。”
文羽表情狰狞,把手里的书打到伊晴脸上,走开了。
伊晴捂着脸,看看自己用脸接住的书——《围城》,正好翻到一页,上面有句话: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一个星期后,伊晴去了德国做交换生,安佰考了另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剩下文羽一人,过着浑浑噩噩的大学最后生活。
大学毕业,文羽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当地医院实习,正式工作。她之后的爱情仍不顺利,又觉得同事总嚼她舌根,总之过得不顺心。她时常想起大学时和安佰在一起的生活。知道要同学聚会,她便兴冲冲地来了,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她看到伊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有点惊异,发现自己再不了解她。看到伊晴出去,她便也找了个借口跟上去。
她看到伊晴点了支烟,熟练地抽着,心想她以前不喜欢烟味的,又想也许她最近过得不好,决心去道歉并安慰她。她心里有些期待,觉得这是个再次成为朋友的好机会。她走向她,开口一股脑儿地把自己想的都说完,看着伊晴。
“嗯”。她只收到伊晴的一个短音。
文羽有些尴尬,但她试图询问些别的以示关心:“你和安佰还是朋友吗?”
伊晴掐掉烟头,她现在有些晕,就慢慢坐到台阶上,她听清了文羽的问话,却不想回答。昏昏沉沉中听到安佰的声音,问她怎么来的,让她别在冷风里坐着。伊晴有些得意地告诉他,她把开车的人灌醉了。
安佰刚应酬完,出门便看到他家姑奶奶坐在台阶上,旁边站着的貌似是他前女友。安佰心里大喊一声我去,想溜走,但又捡起良心回来了。
安佰背起伊晴,没有理站在旁边的文羽。文羽没想到能见到安佰,不自觉拽住他:“你和她......”
安佰摇摇背上的人:“伊晴,背一下上次你和我对象解释来的话。”
伊晴没睁眼,嘟囔着:“哪句啊?”
“就是《围城》里那句。你说我和安佰的长期认识.....啥的”
“哦......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罢,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日......”
“你也就会个《围城》了”。安佰笑笑,把她背到车上。
文羽看着他们离开,苦笑了一下,但终究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