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下午四点多钟才离开家的,按照母亲的意思,我需得从家中带些老咸菜去广州。起初,我还有些不乐意,在电话里头就直通通地跟母亲说,这些东西随身带着不方便,再加上天气有点热,怕带过去之后就坏掉,再说了,就这些老咸菜又能值几个钱?而在电话的那头,母亲默然不作声,也便表示遂许了。
不知是为什么,在接过电话之后,再看一看凄冷的家,发现就只剩下自己时,内心深处真的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酸苦感。于是,在这个时候,自己又在想,或许我真的应该带些东西过去,哪怕只是为了满足母亲这个小小的简单的要求吧。
好吧,就带些老咸菜过去,我对自己说。
走的时候,我跟伯娘说明了母亲的意思。她二话没说,就从家里面拿来了两个大塑料袋,装满了两大袋子老咸菜。里面不光有自己家的,而且还有伯娘及邻居家的。临走前的一个小时,热心的伯娘说还要给我煮蛋,好留在路上吃,但我知道,那些土鸡蛋都是伯娘在平日里面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而现在我又怎好意思拿来?于是,我就拒绝了她的好意,并故意告诉她,在上车之前,自己定会买些东西好留在路上吃。真正离家的时候,伯娘很忙没有来送我,是我独自一人坐车去了县城,然后,再乘火车来到了广州。
到的时候,老咸菜并没有坏掉。按事先说好的,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他说会来接我的,然而,他却并没有来。或许你能够想得到:我刚到广州那会儿才早上六点钟的样子,父亲由于工作劳累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休息是情有可原的。我并没有责怪父亲,而是根据他发来的消息,到了指定的路口下了车。
来接我的人并不是父亲本人,而是我的母亲。早在两个月前,我的母亲就被父亲带着来到了广州谋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与家里人一直都是通过电话来联系,且每个月只有一次……我清楚的记得,母亲曾在电话里头告诉我说,她在这里过得很好。既不用上班,也不用劳累,每天也只是做做饭,散散步,反正日子过得挺是悠闲自在的,而且还胖了不少……我的的确确很蠢――竟然听信了母亲的话,自以为她过得很好,以至于母亲每一次劝告自己要带自己好一点时,自己竟一个劲儿地满口答应着。
我感觉自己好悲催,真的是愧对于家里人,真是不该啊!
待我一见着母亲的时候,顿时就有一种心酸苦楚涌上心头,而母亲见了我,却是惬意地笑了。她微笑着,然后又继续跟我开玩笑说,我还是没有长高,仍还需待自己好一点。然而,我却辛楚地发现:母亲变了,怕是变得有几分疲惫了。她变得瘦弱,而且皮肤也变得很白,那不是一种健康的白,而是一种病态,一种缺失营养的表现。就在这时候,我不由得想掉下眼泪,但是又怕母亲看见,终是没让眼泪流下来。我想,这或许是因为自己自尊心太强,也或许是因为家里人不允许而不敢为吧。
这后,母亲才注意到了我随身所携带的两个大塑料袋。母亲用手指了指那两个大塑料袋问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说的老咸菜呀,全都在里面了,我答应着。这一下,母亲便更加高兴了……随后,我在笑声里面跟随母亲的脚步来到了一家人日常生活的场所――一个十分简陋的出租屋内。我还是那句话,老实说,里面除了一些简单的生活设施以外,就只剩下活物了,而且这里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旧的。面对眼前的这些景象,我并没有理会,因为我知道也明白出门在外的生活的确不容易,更何况街坊邻居都是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对于外地人来说,只要有饭吃,有床睡,有工资拿,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的母亲,由于身子较弱暂时就没有去工作,一直就留在出租屋内,只有父亲与姐姐照常在工作岗位上埋头苦干着。而我呢,来到了这里,俨然没有多少事干,依旧是贪玩了点,整天乱跑,直至吃饭的时间才肯回去。回去的时候,母亲便早已备好了饭菜,不一会儿之后,父亲与姐姐也回来了,于是,一家人坐在一起享受着美好的时光。往后的生活也依旧如故,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只有平平淡淡的度过――一家人在外地度过的日子。
日后,我渐渐地发现母亲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她总是独自一人面对着窗外发呆,这一呆就是好长的一段时间。可是,我知道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堵可悲的墙。出于好奇心,我就忍不住想问母亲在看些什么,而母亲却告诉我说,没什么……我看得出,母亲她这是想家了,想回到乡下那片芳香的泥土上继续自由地耕种。可是,现实的生活条件又不允许她这么做,生活不能够给予她这种简单的愿望。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从家中所带来的老老咸菜早已一无所剩。老咸菜没了,剩下的就只有思念。
而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老咸菜的韵味了,而那便是一种乡愁,一种浓浓的乡愁味。家乡的老咸菜,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什么秘制,但是它的的确确传达着纯朴的外乡人对自己的故土以及亲人的思念之情与寄托之情。就像有许多正在远赴他乡拼搏的人们一样,在出发之前,就一定会事先准备好用空油瓶装几十个土鸡蛋,或一整瓶老咸菜,或用几个塑料裹几块老腊肉什么的去外地,以张显自己对故乡的思念与不舍。
老咸菜,土鸡蛋,老腊肉什么的,这无不寄托着一种乡愁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