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尧
本草五味子曰:皮肉甘酸,核中辛苦,都有咸味,故有五味子之名。我这里不是讲中药材,而是说与神州市医院有瓜葛的五位好兄弟:酸甜苦辣咸,这人生百味都凑到一起,如果不是缘分,就只能说是气味相投了。
咸味子,如盐。俗话说得好,咸鲜淡没味儿。饭菜鲜不鲜,就看一把盐。确实如此。
这咸味子虽然其貌不扬,五短身材,像极了他们单位文人笔下的新年小品人物——《星光考场》里的“武小郎”,那真是“家穷人丑,一米四九;小学文化,郊区户口”。但却浑身上下都结满了艺术细胞,才华好到横溢竖溢横七竖八地溢,一不留神,说个顺口溜,讲个劝人行善积德的惯口儿,肚皮质量不好的,还真是要小心被笑爆。
咸味子在黄河医科大的时候就不安分,才气把省城大营盘、二营盘、三营盘一带就冲得不见天日。无论是征文比赛,还是赛诗演讲,只要有他参与,第一名就非他莫属。
有一次,晚报上搞儿歌大赛,他就随手写了几句:“手心手背,狼心狗肺。日本投降,中国万岁。手心手背,饕餮口味。魑魅魍魉,铁拳捣碎。”竟然就获得金奖,颁奖典礼的时候,他登上了最高领奖台,全场就数他高,领导紧握着他的手,连连称赞不得了、不得了。他那高傲的头就没有低一下,直接藐视,也是没谁了。
终于有一天,被一位昆仑山女子所降伏,这才现了原形,露出真身,原来是沧海桑田遗留下来的一块乌木疙瘩纯盐,从此苦学药典,苦练药学,苦记汤头,终成正果。五年以后,那昆仑山女子出落成一朵出水芙蓉,将那一块纯盐乌木疙瘩放在挎包里,夹到了神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里来。
从此,这咸味子就在出水芙蓉的光照下,时不时的熠熠生辉,尤其是晚上与阴天,偶尔还会大放光彩。
这出水芙蓉绝不是寻常女子。每天上白班,倒夜班,倒也和普通人没有多少区别。可是一旦下班回到家,妖孽的心性就暴露无遗。先是磨墨润笔,然后凝神聚气,便可一动不动在那里神鬼画符,几个小时之后,颜柳欧苏的魂灵就会盘旋在那厮的头顶。
铺开的宣纸上面,泼墨挥毫,点染丹青,将那南山桃水的自然景观铺陈笔下,不消半日,那家中卧室书房装点如世外桃源。待咸味子归来,犹如从蒲台巉岩寻觅至盘石洞天一样,方能在百里之外觅得出水芙蓉芳踪。耳濡目染,兴致所至,那块乌木疙瘩纯盐也会照猫画虎,来几块斗方,再提点坏坏的歪诗,昆仑女子方才面若桃花,天女下凡。
咸味子是科幻大师的忠实粉丝,四十多岁的人了,每天不读《三体》不睡觉,一读就睡。那出水芙蓉别看也是仙界奇葩,可一听见咸味子在读《三体》,就乖的很,宛若一片莲花卧倒在乌木疙瘩的怀里一样,咸淡都不顾了。
人间情深,二十年必有犀灵。
果不其然,这咸味子的出水芙蓉诞生一女,天生丽质不说,活脱脱一个小妖。
咸味子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又放回了肚里,幸亏小妖随出水芙蓉清秀有余,单是那一颦一笑透露出来的灵气,就知道绝非凡间俗物。
令人称奇的是小妖上的学来,竟如鱼得水、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凤翔蓝天一般,青山遮不住,偶尔露峥嵘。想学文就文,文才八点八斗有过;想学理就理,理思周密也让人叹为观止;升高二分文理之时,这小妖竟然说,不文不理,独步画坛!
一般人知道,没有任何绘画基础之人,何以考上艺术殿堂?你以为大学校门是你家开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可咸味子偏就是那不二般人,连问都不问,就将那小妖送至京城。
一年之后,无师自通的小妖,竟然就拿到了央美的绘画丹青合格证。
央美,那可是央美啊!
气定神闲之后,走进了高考考场。
成绩出来一看,全省艺术类状元。
状元,那可是全省状元啊!
三山大地,一时惊为天人。
小妖就这么扶摇直上九万里,在央美的云端,整日与国内国际大师为伍,竟然毫不生分,岂有此理?
咸味子说:“我相信这孩子,只要她高兴,我从不担心!”
一时间,小妖的故事在神州市医院、大河两岸传为美谈。
说起来,这咸味子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与酸味子还有些渊源。其实,也不是酸味子,是酸味子他哥,大酸。
那时候,大学毕业生报到,都得到有关部门在派遣证上盖章。这咸味子本是霍神山岳阳之人,对神州市这三河九龙之地是完全人生地不熟。不知道甚么原因,总之这大酸一个来月之后,才给咸味子盖了章,才总算在市医院报了到。就这一个多月的郁闷,竟让咸味子耿耿于怀至今,直到邂逅东义沟文坛一霸酸味子,三杯过后,才尽释前嫌。
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咸来酸往,相谈甚欢,终于以同怀视之,从此也是不离不弃。
这酸味子,可不是一般的酸。他要是酸起来,东义沟的精神都不正常,整个东义沟河里流的都是酸水,不要说喝,也不要说闻,单单是教你看上一眼,就能把你的梅花腰酸成断桥。
毛杏吃过吧?不是那酸。饭菜馊了知道吧?也不是那酸。是腊八蒜泡老陈醋的酸!对,就是这个酸味儿,酸得你牙根儿都痒痒,可不嘬不嘬吧,还会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香儿让你品,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酸味子是出了名的惧内。五味子几乎每礼拜都要聚一聚,喝个小酒,聊个玄天,每至耳热酒酣之时,酸味子都会接一顿电话,甚至是打开视频,将其余四味都摄入其中,上报领导,今晚回家方可安睡。否则,不让上床,得写万数来字的天花乱坠吹捧书才行。
酸味子有高论。爹娘之娘,乃是老娘。男人娶妻,乃是新娘。喜新厌旧乃人之天性,那么,老娘岂是新娘之对手?所以说,大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这都是人之常情。何况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到什么时候老娘都还是老娘,老娘永远也惹不上。可是,新娘就不同了,新娘惹不起,新娘也不能惹呀?!哪个黄花闺女不是人家老娘的心头肉?人家把这样一个水灵灵嫩生生白里透红红里飘霞的宝贝女儿交到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手里,这是怎样的一份儿信任?这难道就不是一种托付?既然人家把这样一个花仙子似的姑娘托付到咱的手上,咱不心疼,谁心疼?让别人心疼,咱也舍不得不是?所以啊,自古以来一拜天地,天知地知,娶你为妻;二拜高堂,亲爹亲娘,我有了新娘;一入洞房,无法无天,人生至此,还不就只有新娘。娘都是新的了,还有什么不新?新天新地新生活,一切都是新娘给的。你说,这一切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惧内,怎一个怕字了得?那是天下男人之第一美德啊!
据说酸味子的大才,竟就是这样头悬梁锥刺骨冬卧冰夏架火硬生生地练出来的。名师出高徒,严妻出硬柴啊!
酸味子的娇妻雅梅,也在医院工作,每逢上夜班,又正好遇上四味子招其喝酒,你看他那个扭捏。
先是夫人上班,孩子没人管,不去。孩子比他的个儿都高了,你管人家干什么?
要不你把孩子也带过来一起喝,男孩子,早点喝酒有好处!他不,说是还要给孩子做饭?
打包不行吗?给孩子打包些饭菜不行吗?不行!他说不行,那就不行,你就四味子说上天,没用。他就绝不管四味子在这里凉场。
其实是酸味子有任务。他老婆规定,每礼拜都必须在神州市晚报上发2.5斤豆腐那么大一块版面的文章,让编辑心急火燎地催着要,教读者翘首期盼地等。写文章的人都知道,要是长年累月坚持这么干,这也是一个包袱,一项累赘,一堆鸡肋,不堪重负。
何况写这种文章,时间长了,也不会提高,只是刷一刷存在感,混一个脸儿熟,给人一种东义沟文坛恶霸的感觉。
酸味子是一个文人,却是在体育馆工作。混迹在体坛也就罢了,竟然管得是庶务,对体育基本上是一窍不通。五大三粗的身材,除了养花写文章,对体育也不感兴趣。但他要是不高兴,不要说体育馆,你就是东义沟,连电闸都敢拉,大家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
你说恶不恶?恶就一个字,霸!
有一次,五味子在一起喝酒,酸夫人就给说漏了嘴,说老酸劲儿大的很,写起来不管不顾的,上礼拜一晚上没睡就完成了一万多字的创作!
这绝对是一头有文化的驴啊!
只是这酸味子的儿,十八九的后生了,人高马大,说话却嗲声嗲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学过打篮球,没学好。改踢足球,也踢不好。又非想学排球,这地方就没有那教练,没学成。然后才改学乒乓球,倒是找到了一些打篮球与踢足球的感觉。球,是越打越小;脾气,却越打越大。口头禅是拖着长长的声调说,我——不——喜——欢,您能把我怎么样?
姑娘十三了,豆蔻年华,却有76.5公斤的富态体重,说话底气足嗓门大声音高,从丹田到脑门儿都透着一股纯正的阳刚之气。从小在体校练举重,那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与人斗气,无论父母还是兄长,就一句话:你选,挺举?还是抓举?我摔不死你!
你跟酸味子说,把孩子教育好,男孩子,要有点阳刚之气!女孩子嘛,总得温柔点吧?
他就会说,孩子都还小,长大自然就有了。难怪现在的奶油小生那么多,哦,都不叫奶油小生了,演变成帅锅了,霸屏的都是些小鲜肉,小奶狗,三观不正娘炮多啊!难不成这女汉子也时兴了?
听说神州市医院有采访任务,酸味子自告奋勇,要到妇产科深入生活。结果让酸夫人知道,立马联系咸味子,并酸不溜秋地给了咸味子几个难堪。那妇产禁地,也是你酸哥能深入之处?你怎么不深入去?你就不怕把你酸哥深入的拔不出来?采风,采风,莫不是采花吧?给我换!
你这叫不讲理,况且这任务是甜味子安排的,我只是具体操作而已,怎么怨上我咸味子了?咸味子觉得很冤。
我没理,我和你讲什么理?况且我就是理。我回家,谁敢和我说理?说理,就别回家呀!这横竖不说理的撒泼架势和泼妇风范,谁也不好招架。而且每每以老娘自居,难怪男人都喜欢新娘,千年的媳妇熬成婆,是不是一成了老娘,就不讲理了?也是,新娘早变为老婆了,有什么道理可言。
咸味子没办法,这才硬给安排到急诊科。据说这几天,酸味子没明每夜地泡在急诊科体验生活,发誓要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雄文。雄不雄的,那天咸味子没来由地偷看了几眼,竟然就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那时候,我们不谈爱情,只谈生死》
有一年,外省有个医院的院长叫朱连,和妇产科医生、护士一行几人,来神州市医院参观学习。
碰巧那天就有一位产妇来院生产。
福岛敏雄先对她进行了检查,发现产妇患有软骨化症,不能自然分娩,只有做帝王切开,除此别无良法。
可外省那位妇产科大夫,却认为不做帝王切开也可以拿出胎儿。
福岛敏雄就和张玫大夫对操家彧院长说:“这个产妇的产道狭窄,只有做帝王切开手术,才能保证那母子的生命安全。”
然而,操院长说:“人家是外省来的,要尊重客人。况且朱院长说:他们的那位妇产科医生,技术不错,应该能处理好这事。”
为了尊重他们,福岛敏雄与张玫大夫也就没有再坚持己见,毕竟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
起初,那位妇产科医生也是蛮有信心的。
但忙活了半天,胎儿终于也没能取出来,竟然就死在了母亲腹中。
更可怕的是,那位产妇也随即死去。
产妇的家属悲痛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们来神州市医院,就是想请福岛敏雄大夫给做手术,谁知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她们母子俩本不该死呀……”
福岛敏雄听着家属的哭诉,心如刀绞,觉得自己没有做帝王切开手术,那是严重的失职行为。就这件事情,福岛敏雄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张玫大夫说,那时候,我们不谈爱情,只谈生死。
我曾经问过酸味子,这福岛敏雄是什么人,名字这么怪?张玫大夫为什么这样说,这下文呢?
人家不让在妇产科采访,再找机会吧!你看把酸味子吓得。
我就最喜欢看酸味子的短文,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花花草草,在他的笔下,也都能化腐朽为神奇。虽然总有一股酸菜抿格斗的味道,毕竟那也是酸的正宗,酸的可口,酸的讨老婆欢心。
唉,老婆要崇拜一个酸字,不吃醋,还吃什么?酸得好,酸得妙,天天酸你要不要?
酸,就这么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