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钟在走,每时每刻,像是一只绝不放过你的手,把你推向这个墻,你到那里就变成灰烬。
所有的东西,都有名字,我也有名字,所有的东西都有他们的命运和死亡,我也有,这使我感到了一种同病相怜,一种惺惺相惜,一种含着凄凉的亲切和融合。
在那些草中间,我听见蟋蟀的歌声,满天星星都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最美丽的不是星星,而是这个小小的蟋蟀的歌声,一个小虫子,拉着她的琴,在一个很小的土洞里,不是为了赢得观众,只是因为热爱,这个蟋蟀,和我们人一样有它的生命,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支歌曲。
遥远的地方是美丽的,因为它只存在于你心里。
我的诗有一多半是从梦里直接抄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把一句话到来,这时候我高兴把它落到纸上而出来,所以写不写是一样的,它并不需要停留在纸上。
说本身有一个重大的缺点就是有加于人的性质,音乐就好得多,所以写诗离音乐越近越好。
人们不关心生命的意义,就无法读诗。
其实写诗,只需要一个读者,可能也就够了,古代弹琴,有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树下听。
语言就像手一样,可以去拿筷子,拿勺,也能采到玫瑰,但无法摘取玫瑰的芳香。
我看见好诗,我就认为是我写的,所以有时候看唐诗也很得意,这是我读诗的方法,就是只有我写的和不是我写的两种,所以我觉得,我是这整个儿的诗歌生命的或者自然生命的一部分。
小说是整个波浪的过程,诗是波浪上闪烁的那些光点,小说是鸟在天空飞舞的线条,诗是鸟在最快乐的时候发出的叫声。
我在荒地上走的时候,曾经有一群鸟落在我周围对我叫,它们飞走以后,我的生命中间像是留下了它们的叫声,好像有一种语言诞生了,这时候无论大地还是河流,小花还是树丛,都在对我说话,我就一首首地写起诗来,像是对它们的回答。
我不知道什么是诗,但知道什么不是诗,那有牵有挂的,都不是诗。
读诗先看文学史,写诗因为荣耀,这和诗没有关系。
经过翻译的诗恐怕就不能算作那首诗了。
在艺术中我觉得生活并不重要,在新鲜的生活中我又会感到诗并不重要。
一个作品,如果倾向表述,就倾向哲学,如果倾向表达,就倾向艺术,如果倾向给予,就倾向宗教,如果倾向获取,就倾向政治。
心领神会,干脆就不指望言传了,一种懂是脑子懂,一种懂是心懂,还有一种是神通,诗就是最后一点,一个明亮的灵感到来,顿时天通地通,疑问全消,万象清清楚楚。
在自由环境中创作的艺术家,并不比在严酷的政治环境中创作的艺术家更自由,灵感绝不会因为你在好的环境中而青睐你。
一棵树或一只鸟也许毫无艺术价值,但它们至少有一个品性,就是不为功名所动,一个乌龟对它是不是被摆在寺庙里毫无兴趣,一个美人天生丽质也不一定非得进宫。
我割草,一百米的地方有个女孩子也在割草,中间就有一个无言的话,晚上走回家,看见窗纸有光的一刹那,这个话又来了,我理解中国说相思,就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