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来到了苏州平江府萧家,去见我的父亲萧钦言。他是平江军节度使,称为使相。兼知政事、知苏州事。眼下,也只有凭他的权势,才能帮到我了。
从我九岁起,他就抛弃了我和我娘,我一直都恨他!但是,现在,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已走投无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不是吗?
他,萧钦言,刚见到我的那一刻是震惊的!但是,很快他就兴奋异常,对我的到来很是开心!原来,我,在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吧?我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了解到我的处境后,很快就安排人为我处理此事,并让我就此放心,一切安好便是。
然后安排了一队人马供我差遣。并给我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拿着这封书信,犹如拿着他的令牌,便可以向他管辖范围内的各级官员求助。
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赵盼儿。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顺利救出引章了吗?她们离开华亭县了吗?还是已经在去东京的路上了?……
不行,我得去华亭县看看,她千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我依然最牵挂她!
自遇见她以来,我们经历的点点滴滴,让她在我心里的份量一天天加重。我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她已经悄悄住进我的心里,我已经放不下她了!
我快马加鞭,带着人马赶到华亭县打听她的消息。这一打听不打紧,令我大吃一惊。
原来赵盼儿为救引章诓骗周舍的事情败露,被周舍给告到县衙了。现在她们三个女人都被带上了公堂。
虽然我相信赵盼儿聪明睿智,能说会道,在民间可以长袖善舞。但是,如今她要面对的是官府的人。我见过太多险象丛生的官场,凭她一介弱女子,怎能应付得过来?我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这个周舍毕竟也是精明的商人,他会不会买通官府的人?如果他们勾结好了,那任凭赵盼儿有通天的本事,会不会也有危险?……
我不敢再想下去,为了保险起见,我找到了当地的州尊,出示了我父亲的亲笔书信。他很识趣地整装与我前行,一起向华亭县衙而去。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却丝毫阻挡不了我前行的决心。我牵挂着她,想要马上赶到她的身边,用尽自己的所有去保护她!
我们终于赶到了,我就快要见到她了!顾千帆,冷静,一定要冷静!我狠狠平复自己那颗激动的心。稳步走进了县衙大门,远远便看到她背对着大门,跪在朝堂之上,正跟周舍对峙公堂。
我不能分她的心,同时,也感到自己见她的畏惧。自上次离别之后,我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我做不到如她那般坦然。
我该怎么面对你呢?我的朋友,赵盼儿?好在县衙内有一处屏风,我便站在屏风后面,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是那么安宁。也许,在旁边静静看着她,也是一种美好吧!
她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应对县尊,虽拿出了确凿的证据,但周舍仍被县尊轻判。盼儿不服,提出了质疑,怒斥县尊不公。却也因此而惹怒了县尊,被判脊杖二十杖。
很明显,这个县尊是被周舍收买了,一切正如我所料!
盼儿,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知道你这样很容易遭来杀身之祸吗?希望这件事情能给你个教训,作为一介弱女子,凡事还是不要太过刚硬。
雨越下越大,盼儿被衙差推倒在地,准备上刑。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流进了脖颈。她睁大着那双惊恐而无助的眼睛。赵盼儿,你是真的怕了吗?
不忍她遭受如此磨难,我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因我不便出面,便让陈廉上前搭救。
陈廉撑起一把伞,走过去罩在盼儿头顶上,给她遮雨。我看到她迷惑的神情,呆呆地看着陈廉,许久未曾反应过来。她是出现幻觉了吗?是把陈廉当成了谁?我?还是欧阳旭?……
陈廉这个混小子,不正经地朝她耸了耸眉,一个劲儿咧嘴笑着。盼儿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来人,露出不解的神色,她并不认识陈廉。
但很快,聪明如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只见她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眼神里满是期待。
她是在找我吗?她是感觉到我来了吗?我突然感到一阵欣喜,这,算是我的错觉吗?
州尊马上走上公堂,他的到来让这个县尊受宠若惊。州尊委婉地点了他几句,县尊很快便悟到了自己刚才的不公,赶紧重新审理此案。
这一次,县尊不敢怠慢,终于给了周舍应有的惩罚。
众人纷纷欢呼,称赞县尊英明。但是,此时的盼儿赢了官司,却并未见她有任何欣喜之色。看得出来,她的心并不在此事上。她又开始四下张望,眼神在人群中,一个个搜寻着,似在努力寻找着什么。她真的是在找我?
她看了一圈后,并未见到我,然后又不解地望向陈廉。似在问陈廉我在哪里?陈廉还是一脸不正经的笑,朝我的方向努了努嘴。
聪明的盼儿很快便明白了,她不顾自己被淋湿,冒着蒙蒙细雨,快速小跑着朝我这里奔来。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欣喜。这一刻,我很确定,她见到我是开心的!
我们都很含蓄,隔着屏风,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着话。透过淡淡的屏风,我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身影,也能看到她那略带朦胧的神情。
她脸上露出淡淡地微笑,告诉我她就知道是我来了。我调侃她刚才在公堂上都差点被打死,现在还这么不稳重。她则仍然孤傲地跟我说她挨二十板子死不了。
她还是那么坚强,对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
我们终于缓缓走过了屏风,最终面对面,四目深情对视。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眼睛里满是温柔与感动,闪现出点点泪光,她是在感激我及时的搭救吗?还是?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似一汪清泉,深不见底。让我情不自禁想要沦陷其中。
我们撑着伞行走在雨中,盼儿关切地询问,是否我已经解决所有的麻烦?我不忍她担心,便告知,我找的那个人能帮我,为杨家枉死的生命昭雪,也可以洗清我的冤屈。
她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不再凝重,心情轻松了许多。她原来也是担心我,牵挂我的!我感到一阵阵暖意又从心底缓缓升起,笼罩全身。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
我们正聊着,三娘和引章也过来一并道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妹妹引章,眼前这个女子,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无论眼前这个女子多么貌美,但是,在我顾千帆的眼里,只有她,赵盼儿!她的美才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无人能及。
只不过,她和三娘一样,都是盼儿的姐妹,是盼儿最为珍重的人。那我,理当也为她们遮风挡雨!
哪知周舍戴着手镣经过我们时,仍贼心不死。他突然挣脱衙役,抡着铁镣朝盼儿狠命地打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不由自主地抱着盼儿,一个转身躲过了那一铁镣。好险!差一点就伤到她了!我暗暗庆幸!
你竟敢伤害盼儿!我怒火中烧,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就把周舍踢倒在地上。这个周舍,我恨不能取他性命!
州尊处理好事情后出来与我告别,他还很周到地安排了盼儿她们姐妹三人去东京的行程。当众人离去,只留我与盼儿时。我便直视她的眼睛,问她为什么会不开心?既能去东京还赢了官司,她理应开心才对。
我看出来了,赵盼儿,你是怕了!一个小小的华亭县尊,你都应付不了,到了东京,你要面对的是探花,是皇亲国戚。你是对前途的未知而感到恐惧吗?
她在我的逼问下,最终认可了自己可能要面对的现实。但是,她还是嘴硬地说,遇到问题会自己想办法。
我告诫她,东京居,大不易,她真要遇到什么事情,连我自己都未必能护住她。我担心着她的安危,想提醒她这些。
没想,她并未直接回答我。而是凝视着我的眼睛,反问我到底想她怎么样?既然想她去东京,为什么要给她说那些话?若是不想她去东京,那为什么还要给她安排去东京的驿车呢?
是啊,我是希望她去东京还是放弃呢?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我很矛盾!去东京,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开开心心当她的探花娘子,从此与她的欧阳旭双宿双栖;另一种就是她的探花郎,背弃她另娶高家的女儿,把她赶回钱塘,更有甚会sha她mie口……
我不敢再往下想,便告诉她,我是怕她后悔。哪知她迎上我的目光,眼中闪现出无比的坚毅,同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说,她不会后悔,也不用我帮,我已经帮她太多了,她怕自己还不清。
她在刻意拉远我们的距离吗?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还?我想要看透她的内心,直直地盯着她,问她一句:我让你还了吗?
但是,她的回答似一头凉水般,把我整个从头浇到脚。夜宴图和钱,她告诉我,她都会一并还给我。她的眼神果敢而坚毅,独立而自信。她还是分那么清,把我跟她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让我无法去触碰她,也不敢去触碰她!
我感到自己的心似被针刺一般,隐隐有些许疼痛。我点了点头,无奈地对她苦笑:那你记得连利息都一起还哦!
赵盼儿,你还是那么要强,在我面前,就不能表现出你脆弱的一面吗?我想要保护你,但你为什么要把我拒之千里之外呢?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我虽对她依依不舍,但自己的存在,似乎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吧!我决定跟她就此别过,赵盼儿,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算了,顾千帆,你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她心目中只有她的欧阳旭!你只不过是她的一个过客而已!什么牵挂,什么感激,都不过你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她似乎感觉自己的话伤到了我,小心翼翼地问,我还去东京吗?不要你管,我淡然地回了她一句!我,顾千帆,准备走回我自己原来的路,对你的感情,从此就让它灰飞烟灭,随风而去吧!
我转过身,不再理她,径直走进雨里。刚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她给我包扎的丝巾,一直被我随身带着。曾几何时,我只要一想起她,就把丝巾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感受着她的芬芳与温度。而如今,既然决定要断了前尘,这个丝巾还留着干什么,还想留有念想吗?
我恢复了往日冷酷无情的样子,从怀里取出丝巾,转身回去放进她的手里,冷冷地说了一句:这个还你!
整个过程未看她一眼,便毅然决绝地走回雨里,头也不回地径直而去。我怕我再看到她的眼睛,便不舍得离开,情愿深深地陷入进去了!
随着离她越来越远,我的心也一点点沉淀下去,一直到谷底。那淡淡的温度也渐渐离我远去,心也一点一点,变得空了。
赵盼儿,我与你,从此别过!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也不再牵挂你,不再担心你,我的世界从此将不再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