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不泊
贺泽雅思上8的喜讯还是如期而至,我把自己塞进厚实的被子里,阿筠用力晃我,她的声音像闷在空瓶子里:“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啊,有什么丧气的。”我窝在黑暗的地方,第一次卑鄙地希望他能没那么优秀,最好能像我一样,理想不明确,感情一团糟才好。
阿筠总是故意跟我说贺泽的坏话,诸如他不善表达,整个人严肃如干部,“不解风情的那个样子,真让人恨得牙痒痒。”她看不出贺泽身上有什么值得爱的,更看不懂我无法摆脱跳出的暗恋。也是,贺泽这样的人的确不讨喜,他礼貌又疏离,永远自带社交距离,喜欢个一两天还好,时间一长,会发现他到底是个不易打动的冰窟窿。
“这个世界上莫名其妙的爱还不多吗?”我跟阿筠随口聊着,一抬头便看见他站在马路对面信号灯下招手的样子。看过很多匪夷所思的故事,那里面的男主人公经常坏得令人咋舌,可还是会被一个苦情女主角爱得百转千回,以前很不理解这样的感情,可遇见贺泽后,我逐渐有些了解那样的心态,你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知道爱情什么样,也知道这段恋情最终会走向结束,可你还是无法停止深爱。
贺泽在点菜单上又加了一句“不要姜”,阿筠翻了个白眼笑他,他浅笑着帮我们倒了两杯水并没反驳。阿筠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三下五除二吃饱了便起身:“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先走。”她刚出门我的手机便开始震动,是她发来吐槽贺泽的短信。“是阿筠吧,这两年她可真是没少骂我。”贺泽随口说着,扭头看向冷冷清清的街角:“那儿原来是不是有一个贩卖机?”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有吧。”“我记得我在那买过一瓶很烫很烫的椰汁。”不知道他今天哪根筋没搭对,明明那么多重要的事还没告诉我,居然在疑惑这种东西。“雅思成绩也达标了,所以你再过几个月就能出国啦,恭喜恭喜。”“嗯,材料都交得差不多了,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有些烦躁,他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接受这一场已成既定事实的分别了吗?“说实话,你这么平静,我倒是没想到。”我话语间带了些冷嘲热讽,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今天不高兴吗?”“没事,”我擦了擦嘴:“就是有点出不上气,想出去走走。”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贺泽对我的感情毫不知觉,他又不是傻子。我们一前一后,气氛怪异地走在路边人行道上,脚下的地砖破旧不平,还是他告诉我,这样的黄色有突起的区域是盲道。“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吓人不轻。“我在做实验。”既然是盲道,那闭着眼睛也就可以走,他抓住了我的包帮我维持平衡:“你也真敢想。”“贺泽,我挺喜欢你的。”睁开眼睛的瞬间,北风卷着风沙侵入,细密的沙砾冲撞着我的瞳孔。他并不很惊讶,站在原地沉寂了几秒钟才回应我:“嗯,我知道。”
贺泽是个王八蛋,我站在玄关跟阿筠这样说。我们花一整个下午大骂贺泽,我说他早知道我喜欢他,但是他在过去的两年里从不表态也不回应,阿筠说这是典型的渣男表现,明知你喜欢他,对他好,他就是不答应也不拒绝,态度暧昧。“好在你现在都想通了,就大步向前走吧,把他远远甩在身后。”她终于舒了口气。我喃喃地附和着她,心底却是一阵阵的酸苦涌了上来。阿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下那些掺进平常日子里的细碎感情呢?发生过的感动与温暖你永远不可否认,他记得你不吃姜,会在你不计后果乱花钱后默默买一大堆日用品和零食支援,也会在你刷夜自习时帮忙复习功课,你知道,他给你的好从不出于故意玩弄感情的目的,而是一个世界上最称职的挚友,对你做出最友善的举动。
过了很久,贺泽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告别,提前离开去那边学院里做志愿者。我差点连鞋都没穿就跑出门,结果他就站在小区门口,如往常一样向我挥挥手。我穿着一件洗到变形的长毛衣,披头散发地站在了他面前。他把阿筠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又跟我说了对不起。我摆摆手:“你不用道歉。”气温下降得厉害,上次跟他表白时还不是很冷,现在说话竟然都开始往外吐白气了。我一贯容易幻想,尤其是在贺泽身上,就算他拒绝,我也始终藏着一丝侥幸,于是赌气一个多月没联系他,如今这样的任性在疯狂消解,从他道歉的那一刻起。
我还是我,他还是他,果真两个不愿将就相爱的人,连时间都拿他们没办法啊。
跟贺泽的离别没什么好谈,不过又是一个老套的遗憾故事,值得庆幸的是,我终于在他离开后的若干日子里逐渐开朗起来。阿筠说我没心没肺,给他充满异国风情的朋友圈点赞不够,还经常联系聊天。何必要把爱而不得的暗恋说得这么负重累累呢,我们的关系始于好感,不过结局去向不同罢了,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爱情是是什么样,尽管心怀这样压抑的情感会有诸多不顺,但我想一一经历,就像小时候妈妈说睡前不能吃糖,可我们还是被罐子里五颜六色的石头糖吸引,无论最后会不会去牙医诊所,半夜起来偷偷拧开盖子放进嘴里的甜蜜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那既然我眼下接受不了没有你的生活,起码每天道晚安能让我舒服地睡着,那就一直这样喜欢下去吧,等它彻底消褪的时候,我再道别也不迟。
文/江不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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