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医生在自家楼下租了一间屋子开了家小诊所,装修得煞是干净整洁,门口的两株一人高的盆栽也收拾得一丝不苟,无名之中给人营造了一种值得信赖的安心感觉。
据他所言,他新开张做生意的第一天来的第一位客人是一对母女,母亲神色紧张地盯住女儿,女儿似无所觉,只顾东张西望,时不时凑到洪医生的小书桌旁侧着脑袋看书脊上的字,或者扯一扯诊所进门处长势喜人的富贵竹,她也有幸想进到药柜内侧去探索探索,无奈靠墙安置的苦兮兮的中草药柜高不可攀地拒绝了她的拜访,小姑娘踌躇再三,只好退缩回母亲的臂弯里。
单看面色,洪医生倒看不出母女俩有哪里不适,面色红润,形态如常,若有什么不对劲儿,大概是女儿胳膊上卷至胳肢窝处的袖子。
等女儿安定下来,耐心快用完的母亲终于开口了,“医生,我闺女早上被猫挠了一爪子,流了点儿血,我用肥皂水冲洗了一下伤口,但是好像不太见效,现在还是红的,医生,我来请你看看,我要送她去打针吗?”
洪医生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蹲在小姑娘跟前朝她伸出右手,小姑娘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闹也不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通往二楼的楼梯间,看也没看洪医生一眼。
母亲显得有些急躁,拧了下女儿的耳朵,微声斥责,“快把手给医生,笨丫头。”
洪医生不由地对那母亲多看了几眼,随即对被骂得怔愣的小姑娘展露一个笑,“手给叔叔一下可以吗?”
“不要,”小姑娘莫名地瑟缩一下,小豹子一样警惕地盯着洪医生,“花花是我的,才不给你。”
“花花是……”
那位母亲抱歉地笑笑,“就是我家的猫,因为伤了我闺女,我已经叫孩子他爹把她丢……送走了。”
洪医生随即站起身,了然道:“宠物失手伤人,孩子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家长也该负不教之责。既然伤处已经用肥皂水洗了,我就不必再看了,至于疫苗,以防万一还是去打一针吧。”
母亲羞了脸,支支吾吾地应声,怀里的小姑娘这时又闹腾起来,大叫着狗就跳出去老远。
“莎莎!回去!”
洪医生的指令盖过了姑娘细弱的嗓音,白色萨摩耶很是温顺地掉头往楼梯口走,脖颈间系着的牵引绳紧箍咒一般束缚住她贪玩的性子。
小姑娘扒拉着玻璃药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侧体量巨大的汪星人,忽然扭头问:“妈妈,想要狗狗!”
“不准,”母亲一口回绝,“咱家好不容易才安静几天,你别指望再养些什么猫猫狗狗了。”
小姑娘泫然欲泣,“喜欢狗狗,好看。”
“好看管饱吗?你要是再被碰了咬了,不还是便宜了医院,便宜了村西兄弟俩的那张嘴,不行,说不许就不许,走!咱回家。”
母亲的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丢脸两个字,眼光都小心翼翼地不与人交汇,她步子迈得极大,一眨眼就够到闺女的细胳膊,将她的小手掌强行从玻璃柜子上剥离开,眼见着小姑娘真的红了眼眶,瘪着一张嘴要哭,洪医生于心不忍地喊住即将离开的母女俩。
小姑娘咬着嘴唇尽量不哭出声,她似乎知道捧着眼泪在母亲那儿是得不到安慰的,也不像来时一样亲密地拉住母亲的手,反倒执拗地站在母亲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洪医生也不管中年母亲的反应,拍拍小姑娘的肩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缕莎莎尾巴上剪下的白色毛发,递给哽咽不止的小姑娘,“这个给你,等你长大了,要是还没有一只自己的小狗,拿着这个来找叔叔,叔叔送你一只好不好?”
小姑娘傻傻地反问,“狗狗?”
母亲的欲言又止看在洪医生的眼底,他不甚在意地回之微笑。
“对,叔叔没有花花,只有小狗了,你要收好了,不然叔叔不认账的哟。”
小姑娘乐得直跳,兴奋的欢呼几度引来楼梯口的莎莎转头相视,好半晌平复了情绪,她才在母亲的提示下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洪医生把母女俩送出门去,回身时远远望见趴在地板上不明所以的莎莎,脸上尽是收敛不住的温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