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镇子的中学这两年名声在外,我们乡的很多应届生也跑去那里读书,宁子,明子,我初一时的副班长,还有他同村的伟佳都去那里复读了。琚老师的儿子和素杰一开始也在,后来不知道怎的又回我们初中了。
我去的最晚,由于一直在家里干农活,人显得黑壮黑壮的。也是三年级二班,我的座位安排在最后一排,从进班到走到座位,好似所有同学都在看我,从没觉得初中教室有那样长。
很确定,很长时间里我是不怎么讲话的,我已经记不起来我第一个同桌是谁。
记得的第一个同桌是一个半路过来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的,大概叫王颖,不是本地的,大概记得是湖南的,她讲话的声音蛮好听的,而且很有个性,敢跟男同学打架。
班主任叫张冬梅是我们数学老师,非常大气正直的一位女性,有一次她在课堂上讲,她和老公去买东西,一个粮食贩子,横拿着那种验粮食用的戳子,把她老公的衣服给戳开了一个口子。那些粮食贩子都是很粗犷的汉子,一般的大男人见了都得让三分,张老师却敢上去理论一下,她并不是要对方道歉,一开始是很平静地提醒对方那样拿戳子很危险,戳破衣服还不打紧,戳破了皮肉就成事了。那位汉子没有不高兴,蛮诚心的道了歉,接受我们老师的意见。
学校与学校之间是有竞争的,学习成绩还可以的学生,都想自己留着。我过去没多久,我初三班主任焦老师就去找我了,我一开始不愿意见,确实不知道怎样去表达,也担心话讲不好,会有怎样的麻烦。张老师知道了,三言两语讲了下,意思是,见就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想那么多干嘛。我就去见了焦老师,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去原来学校读书的话题是一定会聊到的,只是,我正不知道怎样开口时,焦老师先讲了,无论在哪里复读,都祝福我将来能考出一个好成绩,她就是来看看,要我别想太多。
用了一个月时间,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通过宁子和明认识了一些同一个地方的在这里读书的应届生,他们是春,民,房,都是我家山下那个村子的。
我们离学校三十多里,一个月回家一次,五个人一人凑两块钱,可以雇一辆摩托三轮接送,只有第一次我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家,再以后,我都是走路回家。
伟佳那个村子正好处于路程中间位置,文明也是那个村子的,他初中毕业就不读了,跟着他父亲做小生意。每次走到那个村子,天就黑了。有一次,文明看到了,就陪我走剩下的路,他把我送到山下,也不去我家,就像我倔强的不给他家停,他也倔强的回去。一次以后,他就经常去送我。
伟佳外号碳棒,是因为他的肤色比我还黑。那时候住校,我的褥子虽然很旧,但还算厚,只是被子很薄,冬天盖一条被子很冷的,也不知道从家里再带一条来。我遇到事情总有办法解决,伟佳的褥子很小很薄,被子蛮大蛮厚的,我就跟他商量,一起搭伙,褥子和一起,被子和一起,各取所需,一举两得,他同意了。不过,这种结合是很不牢靠的,因为性格原因,我们讨论一些事情时,时常观点不同,我又强势,在那个还算单纯的年龄,是一定要争个高低对错的。伟佳辩不过,就会使出杀手锏,撤伙,这时候我顶多扛一晚上,气温很低的时候,一晚上我都扛不下来,褥子小可以将就,把被子压紧点就能撑一夜,被子薄可是要命的冷。我也试着铺着被子盖褥子,那条褥子太旧了,属于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换过来盖,上下都冷。这时候我就得去给伟佳赔不是,好听话我讲不出来,就一句我错了,翻来覆去的讲。
我们男厕所原来是中间隔开,西边男的,东边女的,厕所门口是拿水泥勾出的圆形,上面写着男或女,我们去的时候,那厕所被整个用作了男厕所,只是把原来写着的女字给涂去了,那个男字时间久远也模糊不清了。刚去到那里,去上厕所,不知道该从哪边进,等着看有人进去了,再跟着进,进去了才晓得是个大通透,两边都一样。男生没什么,时常有女生走错了,进来后哎呀一声跑出去。
有一次晚上同宿舍的几个同学都闹肚子,熄灯了还在厕所,班主任来查寝,看我们几个不在,问了下晓得在厕所,但她不相信,以为我们出去玩了,老半天过去了,还不见人回来。我们几个正在厕所里聊天呢,忽听得班主任在外面一个个点名,不答应不是,答应了得多难为情,难为情也得应啊,挨个说在,还有说到的。
班主任很喜欢打乒乓球,她个子高高大大的,打起乒乓球来很有风度。我技术很差,只能在旁边叫好,同学老韩很厉害,个子又高,拉开架势能跟老班杀上几十回合。
拔河比赛的时候,班主任亲自做拉拉队长,我们硬是虎口拔牙从一班手里夺出一个冠军来。决赛那次,真的是拼完力气拼底气,拼完底气拼士气,拼完士气再拼心气,反复拉锯,我们每个人每次用力都齐声大喊,对方最后一次喊的是“一二三,松”,他们妥协了,认输了,我们一个个红面粗脖子,嗓子嘶哑,却高兴的蹦起来。
元旦晚会每个班级要出节目的,我跟马国强同学演了一个小品《没事偷着乐》,他演一老头,我演一老太太。为了形象上能有那个状态,我穿了双老棉鞋,束口的裤子,裤子里套了秋裤,棉裤,棉裤上面还有一条裤子,尽量显得臃肿,上衣也是套了一件又一件,最外面一件老棉袄。老花镜借物理老师的,临上场时,借了一位看节目的老爷爷的帽子,班主任还叮嘱,演完了赶紧给老爷爷还回去,怕老爷爷着凉。那时候,电视节目没有现在丰富,网络也很不发达,学校演节目,十里八村的乡亲都会过来看,操场上坐满了人。那个节目很成功,还给班里得回一个奖状。上高一时,留下来复习的袁璐同学写信说,元旦的时候班主任还提起了我们,说我们那时候的节目多优秀。幸运的是,当时负责拍照的老师,给我留下一张影像,那张照片现在保存在我家里。
老班的数学课也很精彩,很对我的路数,在那种应试的氛围下,我总是游离在正确的道路之外,感兴趣的不是分数,而是学习的趣味。那时候平常练习用的数学卷子满分是120分,100分的必答题,20分有些难度的附加题。有一次,有一道附加题,是关于公交车出发次数的应用题,就我答对了,但方法和班主任讲解的不一样,我们班主任没有霸道的去说只此一种别无他法,而是让我去黑板上用我的方法给同学们掩饰一遍。
因为是复习,我压力还是很大的,这压力更多是对我家庭的愧疚,和对父母期许的无声承诺,由此我的强迫症严重的不要不要的,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不认真。有一次数学考试,我是最高分,119分,但我错了一道填空题,那是一个口算都能答对的题,我是大意了。夜里放学,班主任把我叫去,先是夸我考的不错,末了批评我不该这样马虎。拿着试卷从她办公室出来,回到宿舍越想越纠结,最后把卷子撕的粉碎,穿着内裤蹦到宿舍楼道前的小平房上,在大冷的冬夜里又喊又叫的跳着蹦着发泄着。我们班长兼寝室长喊我不进,他就让把宿舍门锁上,让我在外面闹。我后来是被冻醒的,冷静下来,敲门,伟佳和我的床铺就在门旁边,他说疯够了没有,疯够了再给你开门,我说疯够了,他去班长那里要来钥匙开了锁,放我进去。
同样的疯狂在物理老师课上也上演过,我冬天是洗冷水澡的,平时洗头也用冷水。晚自习前,我决定洗头,拿了脸盆,穿着短袖就去水池那里洗头了。他们回教室时,看到宿舍没人了,就把门锁了,我洗头回来进不去,又快上课了,脸盆放宿舍门口就去班里。物理老师已经在了,同学们也都开始看书了,他们都穿着棉袄,我穿着短袖,因为温差的缘故,头上冒着气,头发已经冻得半定型了,又一次被所有人看着。
物理老师像是抓典型,我刚坐定,就喊我起来答题,还叫去讲台做讲解,好吧,我就出丑到底。演示好,物理老师让我拿到宿舍钥匙去穿厚衣服。
物理老师姓辛,叫辛长海,家是县城的,那时候已经临近退休了,带着老花镜,他在戒烟,烟瘾上来时,他就咬一个空笔杆,我们私下里叫他老辛儿,是北方话的“老 辛儿”,可不是“老 辛 儿”。
讲课最有激情的是我们物理老师,他叫何文明,因为头大,肚子大,脖子短,我们私下里叫他葫芦。何老师讲课声音洪亮有节奏,加上他那个体态,很有喜感。那时候讲到化学元素的溶解度,内容很多,没有规律,老师刘编了一个顺口溜,但那是普通话版的,不怎么押韵,我就搞了一个方言版的。一开始只我自己用,再然后教给我前后左右用,看到效果不错,就在化学课上毛遂自荐,给老师推销我的顺口溜,我遇到的真的都是好老师,化学老师让我用纸写出来贴在教室前面,谁想用就去看。
何老师还是学校微机室的管理员,所谓微机室就是电脑教室。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电脑,去上课得穿上鞋套,不能快步走路,不能发生喧哗,不能胡乱触碰,不能不听老师指示随意按键盘,那时候,电脑就是个宝贝疙瘩,一学年下来,可能就知道了电脑长什么样,开关机都其是一种带有神秘感的程序。
政治老师叫张红旗,一个很傲的人,他是学校的一个主任,在那时候,算得上年轻有为了。我跟伟佳夜里去找他问问题,从课内一直聊到课外,那天夜里,第一次听到形而上学,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似懂非懂的不停点头,老师讲到深奥处,还会挥舞手臂,有时又抱臂在前做沉思状。
他在学校开了一个小食堂,我们偶尔也去他那里吃饭,老师会亲自给学生打饭。有一次他给一个学生打菜,出于好意给加了很多,那菜里有很多豆腐,那学生不喜欢,但他不知道给打菜的是学校老师,还是个主任,就用方言抱怨了几句,老师也只是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没有发脾气。我们在旁边看着,走过去有一段距离了,几个人撒欢的笑。
最严肃的是语文老师,他叫孔令贵,正经的孔圣人后裔,他的面相和图画里的孔圣人也很像,四方脸,很有气度威严,做人也一板一眼的。
孔老师脾气蛮大的,对学生言行操守很看重,那个湖南女孩有次跟前面的同学吵架太过了,孔老师的话能从讲桌那里飘过来,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我字写的很差,去写板书,他会讲,这字像什么,甲骨文吧。
虽是严厉,对学生还是很关心的。孔老师高度近视,冬天晨跑,他的眼镜很容易被雾气给模糊了,该他值班跟跑时,他总是会等着学生都往回赶了,才骑上车子跟在后面,本就上了年纪,雾气又大,看他很是吃力。
不记得英语老师的名字了,她个子很高,她老公是我们校领导,个子也很高。英语老师讲话慢慢的,很和蔼,我的英语还是不好,老师很有耐心,多简单的问题,也会细致解答。
为了能学好英语,我又用了像初三那年学化学的方法,买了一个英汉词典,遇到不清楚的就去查,空余时间一页一页的翻看。就这样的笨方法,还真就把成绩提上去了。
云从二中来信,里面有一句英语,“I miss you a littile,I miss 宁子 very much”,我拿去宁子那里嘚瑟,说你看,云说忘记我一点点,忘记你很多。宁子笑了,说你晓得这里miss的意思吗?我说晓得啊,忘记的意思啊,宁子说是想念的意思。额,按照这个意思去翻译,我会失落的。
那时候写信是一种释放压力的事,收到过素辉的信,她在心里说对以前的争吵表示遗憾,说声对不起。但我不记得跟她吵过,论辈分,我是叔叔,我也不自觉的端着叔叔的架子,尽管很小的时候玩过家家游戏,跟素辉扮演过夫妻,我心底还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她只是脾气大了点。建华写信说,他知道我在这里复读,不能每天一起去买烧饼吃,很是想念,他拿一张白纸用铅笔拓印了三个一元硬币的突然,还夹了三根头发,寓意送给三毛三元钱,我外号三毛。鑫阳和方写信交代要注意的事,别压力太大,他们都在六中,祝愿我考上一中,但更期待在六中聚首。
收到最多的是云的信,那是我写信的开始,以前跟她顶过很多嘴,毕业了反而跟她很近。云每次来信,我都会给宁子看,不晓得是让她羡慕,还是期望她吃点醋。
宁子学习很好,人也乖巧,很受欢迎,我能感觉到好些个男生喜欢她。有一回周末,不是月底,我们几个不回家的跟当地的同学一起玩,有人提议石头剪刀布喝水。一堆人乱哄哄的,女孩子就宁子一个,她那天可开心了,一直输,一直喝,我插不上嘴,实在看不过去就大声讲了句,你别喝了。他们不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干嘛这样讲。
有一次考试,要连续考好几科,宁子在前面一点,我在后面看到不时有男生去找她讲话,我也想去,就提着跳绳过去,给她讲,我跳绳给你看,没等她讲愿意不愿意,就开始跳,边跳边说这是我研究出来的新跳法。现在想想真的是又笨,又傻,又可爱。
明的体质非常好,跑步,跳远都有很好的成绩,他属于天赋型的,和他相比,我只有那股子拼搏的劲头。又是县里的运动会,这次是选拔制,谁行谁上,很多男生都去测试。跳远,我拼了命去跳也没有明轻松着跳的远,一百米,我同样死命去跑,永远是13秒多,他却能跑进12秒。
明比较活泛,而我是个严守校规的学生。他生日,把我叫出去喝酒,我俩是从幼儿园就一直在一起的朋友。那是我第一次在学校喝酒,一杯下去,脸就红透了,话也说不直了。学校规定不能喝酒,抓住严重了会开除,下午又是孔老师的课,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我慌了,想着怎样解酒,不停的喝水,没效果,搞来半杯陈醋,硬顶着喝下去,还是脸红,又吃了个桔子。问明好点没,他安慰我说,好多了,看不出来了。我将信将疑,回学校路上不停的问看不看得出来,又去洗了脸,跑了一会儿,才算心安。
明喜欢楼上四班的一个女孩,她总是穿一身黑衣服,人也有点黑,我们叫她黑乌鸡。明跟春胆子很大,敢明打明的去喊人家。我就看着,搞不懂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房比较实在,但很幽默,他胖胖的,家里世代行医,他很有那种气质,稳重,不慌不急,生活习惯也很好。跟房一起做过一件趣事,学校的伙食是没什么油水的,又舍不得下饭馆。冬天,外面村子里很多人结婚,我们想着能不能去蹭饭吃,老家的习俗,谁家结婚,四方邻里都可以来吃饭的,女方亲家上桌吃一盘一盘的菜,四方邻里吃大锅菜。我们思量再三决定去,那家就在校对面,几个初中生跑进去,拿着碗就盛菜,大人还讲是亲戚吧,亲戚上里屋就桌子吃盘菜。我们也没搭理,一人一碗菜一碗米饭,拿上筷子去到隔壁胡同里蹲在地上吃。
学校里哪里能吃上那多肉,祥叔是我们对食堂大管理员的亲切称呼,他一家人都在学校食堂工作。人多肉少,怎么办?祥叔有办法,先把白菜或者土豆丝煮熟了,把肉切成丁儿炒熟,往那素菜上面一洒,再淋上热油,猛一看哎呀到处都是肉啊。打饭的时候,祥叔拿着大铁勺在菜盆底下游动一番,最后在肉面上轻轻刮一下,往学生碗里一送,面子里子都有了。
去的早,嘴巴甜一点,肉能多一点,去晚了,素菜都不一定有,汤也可能喝不上。我们外来的那七八个学生最有心得,快到放学时,就把饭盒放到课桌上,下课铃刚一响,准是第一波跑出去的,很多时候人在路上跑着呢,下课铃都还没结束,搞得学校领导都有意见了。
将近月底,我的生活费就接近枯竭了,最后几天都要借钱,到下月回校还人家,爸妈经常问钱够不够花,我都讲够的。有时候实在饿了,买一包方便面,泡了,调料不用完,省下的分批用来泡热水,就着馒头当粥喝。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有次值日,打扫过卫生去吃饭,没饭了,就剩下锅底的大米锅巴,我问祥叔要了些锅巴,淋上菜汤吃。祥叔说锅巴很多,吃完还有,不要钱。哎,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就每天最后去,只吃锅巴兑菜汤,不晓得什么时候别的同学知道了这个道道,也都过来万锅巴吃。祥叔也是个商业好手,他硬是琢磨出一条生财之道,锅巴也要钱,五毛一份,算是比米饭便宜些。
除了食堂,我们还有一个奇葩卫生室和奇葩商店。
药店老板也是学校老师,瘦瘦的带个眼睛,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反面人物,不是多坏,就是不负责的随意。我一个同桌乐哥感冒了,去卫生室打针,那位兼职医生让乐哥脱了裤子,站着打针,乐哥说他头一次站着打针,本来就紧张,站着肌肉更绷紧了。那位半吊子医生边擦酒精棉边跟乐哥聊天,不经意的就打进去了,乐哥疼的差点叫出来。他给乐哥配了点药,那时候吃药都是按剂量配,从一个大瓶子里数出几颗包起来。乐哥扫了一下那大瓶子,说明贴上的日期居然是九几年的,吓的乐哥出了门就把药扔了,真不敢吃。
商店老板更瘦,带着眼镜,还带着一个鸭舌帽,那商店看着就够老了,再来这么一位老先生做业务员,进去就像穿越了。我去买一本化学辅导书,灯光灰暗,没看仔细,拿到班里一看,呵,高中的辅导教材,那些知识我都还没接触到呢。
学校里还有一个冰棍厂,以前是校办企业,现在私人承包了。不过,我们是有福利的,可以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到最好吃的雪糕。我们中考体育测试,汽水和冰糕就是这厂子提供的。
教师生活区有一个建的很规整的鱼塘,上面有座桥,池旁边有个水塔,时不时的给鱼塘里注水。到了年底,学校让祥叔把里面的鱼抓出来,给老师发福利。
平时的娱乐就是打篮球,我和伟佳都是门外汉,伟佳更甚,在球场上我俩负责拦截,拼抢,传球给别人,运球是不可能的,投篮是不存在的。我还算凑合,至少能接住别人的传球再传出去,伟佳就是来搞笑的,你传球给他,他不是拿手去接,而是双手扣在一起,用胳膊在胸前环出一个篮筐装,传给他的球就像投篮一样,从他的臂环里进去又漏出来,然后被对方抢走。
体育考试最初的项目是百米跑,男生引体向上,女生仰卧起坐,再一个是扔铅球。课间练习铅球,春和鹏在东面,我在西面,鹏扔的时候,我怕碰着我,主动后退两步,告诉他们这下绝对没问题了,哪知道那铅球落了地砸在一块硬石头上,弹了起来,刚好落我右脚面上,当时只是痛,一节课后,就肿了很高。铅球练习的出成果了,县里通知,项目换成实心球,这是个单手拿不住扔不远,双手扔又很别扭的东西。那些打篮球投三分厉害的同学很有优势,一个球技高超的小个子,上手就扔一个满分,体育老师刘让我们借鉴他的动作去练习。
像伟佳这样身体素质不好的,会用药物去辅助,违禁药是搞不到的,有替代品,是一种叫头痛粉的感冒药,测试前大剂量的吃一些,据说很有效果。
去县里考体育,伟佳以为很快就能排到他,提前吃了一些,实际是要等很久的,药效过了,副作用出现,整个人头晕瞌睡,无精打采,幸好老师发现及时,等他上场时,又吃了一次。
我们那一组九个人,全部满分。早早测试完,去看女生。她们在跑一百米,宁子真的是拼了,看她快到终点时,脸色煞白。
也有无聊的时候,南墙上有一个洞,我闲来无事拿小石子砸那洞,偶尔有穿洞而过的,就把这当成了乐趣,刻意去追求一石穿心。我常常给同学演示一个现象,我立在空地上一只手指向天空,眼睛也看过去,不一会儿就有人跟着看过去。扔石头也一样,我扔的次数多了,就有同学跟着做,谁穿过去了,会傲娇地喊一声。后来,越来越多人做,我就觉得没意思了,退出来。
记忆里的人,有三四个。
同桌乐哥,家里跑客运的,他走路喜欢垫脚尖,说话有点小结巴。班里丢了东西,班长认定是哲偷的,哲是最调皮的,学习不好,还喜欢惹事,老师和班长都讨厌他,但这不是认定他偷东西的理由。语文老师帮衬着班长,他们讲了句,如果没有头就证明自己没有偷。我一听火来了,什么狗屁道理,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就吼,你们凭什么讲他偷东西了,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扯什么?班长转身跟我辩论,反反复复就那几句,我针锋相对。所有同学都听着,看着,就是不说话。这时候,乐哥站了起来,就一句,“我同桌说的有道理”,就这一句,一下子把别的同学给唤醒了,有人开启小声嘀咕,有的也跟着讲我说的有道理。班长看到了民意,只好作罢。
最后的同桌叫魏建宇,特开朗一哥们,他喜欢我左手边的那女孩子,她叫辉,确实好看,声音也轻柔。他俩总是隔着我讲话,我劝魏别谈恋爱,好好学习,为哥有时听,有时候不听。他后来上的职业技校,给我写信说后悔没有好好学习。
那位辉同学前面,我左视45度的位置,是玲,一个文章写的特别好,人也特别秀气的姑娘,她那时候几乎不和别人讲话。她同桌王芳,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各种办法打扰我跟玲讲话,说什么,讲的不对了,玲会哭的。我喜欢看玲的作文,她有一本计算机方面的书,说我要是能看懂,她就给我看她的作文。我应诺了,试着去看,根据自己的一知半解给她讲,她我云里雾里的,以为很有道理。我就这样得到了看她作文的权利,本想着得寸进尺的跟她聊更多些,不晓得哪个问题问错了,还是哪句话讲错了,她真的哭了。毕业前,照证件照,每个人会留下三五张多余的,我就去跟要好的同学要一张做留念,到了玲那里,她都拿出来了,她同桌王芳劝她别给我,她又慢慢收回去了。
常小静是我初三的同班同学,她说她初一在二班,晓得我的名字,也知道是一班一个学习蛮好的学生,只是我的名字里面带一个艳字,让她一直以为是个女生,到了三年级一个班了,才晓得原来是个粗糙的汉子。我没想到她也会到这里来复读,她有点吵吵闹闹,又没心没肺的,比我小,却表现得像个大姐姐。
这一年,依然是压抑的,快乐也蛮多,收获也蛮多,我依然把很多心思隐藏在心底,不倾诉,不表露。
这一年,我们班级得了六个奖状,学习的,运动的,演出的,挂在教室后面,毕业时,我很想带走它们,又是自身的那种秩序感阻止了我去那样做。
这一年,我们复读的几个都考上了高中,宁子考上了最好的一中,我们几个全部上了第二好的六中。
我幸运自己在犹豫了一个夏天后决定去复读,我幸运自己考上了高中,在我明白一些事情之前,给自己留下了一些机会。
没有更多要探究的意义了,因为,对什么是前途,我依然没有干脆清晰的认知,只是经历了这么一个过程,只是有了那么一个结果,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