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刚上大学,以为周围的同学都是和自己一样,刚走出家门,是涉世未深的小白。现在常常回忆起来,对当时自己的幼稚又好气又好笑。
她叫晓慧,住在另两个寝室中的一个,中等个,留着短发,饱满的红扑扑的圆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说话像自带效果,铿锵有力的。
刚开始军训十天,从未领教过大太阳下暴晒、队列练习的我们只有累瘫的份儿,听教官说,有个叫晓慧的同学请假了,因为生病。我对此并未在意,想可能是中暑或感冒之类的病。
军训快结束了,和教官话别的时刻到了。年轻的教官说着一些煽情的话语,又给我们清唱了一首《林中的小路》。引得班里几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泪水涟涟,依依不舍。那个叫晓慧的同学和某教官走得比较近,教官长教官短的,大胆又有些蛮横。
开始正式上课了,同学之间渐渐熟悉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宿舍的八姐妹又多了个老九晓慧。一开始,她只和我们寝室的老二关系比较好,抱怨说她们寝室的女生都很是非。所以,经常在我们寝室吃饭,有时候就挤在老二的床上睡觉。
现在想来,大概当时的她也看出我们1314寝室的女生都是普通工薪或农民家庭来的,没钱没男友没谈资,真正的一穷二白,所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大家的好感。
她嘴里甜甜地叫着,从大姐到到八姐,亲得好像我们九个人是一个团结的大家庭。有时候会买一些水果和大家分享。
一次大考前,我们寝室所有人秉烛夜战,突击复习。
每个铺上灯火通明,唯一的大桌子上也齐刷刷点亮了一圈蜡烛。
晓慧发烧了,躺在老二的床上。脸比平时更红了,双目紧闭,嘴唇翕动,不时地说梦话,看起来很难受。
老二一面复习,一面忙里偷空,摸摸晓慧的额头和脸蛋,轻轻地叹着气。看着大家疑惑的目光,她欲言又止,后来悄悄告诉我们,晓慧得的是白血病。
白血病?!
我们都吓了一跳。
那时候电视剧里好像有白血病的情节,我们一对照,平时她看上去不是病恹恹的,而是很强壮。听说这种病会花很多钱,可她三天两头都有水果吃,穿着雪白的羽绒服,手头比我们宽裕多了,怎么会?
老二说晓慧告诉她,因为经常会发烧,吃药维持,所以她爸妈在用钱方面就比较放松,说得了这个病,人可能说没就没了,用度方面就不再紧着孩子了。
从此,我们再见她时,更多了一种同情和怜悯。即使她咬牙切齿地讲事情时,我们都想着“别惹她生气了,这么年轻的女孩得了这种病,真可怜啊!”
再聚餐时,也总有人先问一句:“老九呢?给她讲了吗?”
她呢,总是笑嘻嘻地来,对自己的病只字未提,我们也只当不知道。
每晚灭灯后的卧谈会,我们常常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比如:老大的男友又让老大不开心了,我们得想个办法替大姐出口气,或者另一个寝室有两个女生交往不太正常,或者新来的辅导员对政教系的一女生有点意思,或者班里某男生听说上大学前是结过婚的等等。大家谈到脑壳发昏,舌头打架,才昏昏睡去。
晓慧也兴奋地爆料不停:学长里谁和谁又在一起了,谁和谁又分手了,谁最有心机了,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又唏嘘不已。
期间,班上另外两个寝室也传来了关于晓慧的风言风语。有人说是她拆散了一对师哥师姐,硬插了进去。有人说看见她和那个结过婚的男生压马路到很晚。还有人说,晓慧的病是假的,白血病怎么可能唇红齿白,头发乌亮。
再见到晓慧时,我们都有了一些小心翼翼,怕她在我们背后笑1314寝室的女生都是傻缺,脑残。怕我们一不小心也成了她故事里的人物。
她也许有所察觉,到我们寝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来了,大家也不像原来那么亲热。最后她也懒得来了。
毕业后几年,几个大学同学聚会,还聊起过她。
有同学说,人家现在混得好得很,嫁了个有钱人,开了茶楼,生了两个孩子。她手机上还有晓慧的照片:照片上的晓慧还是熟悉的模样,只是稍稍有点胖,穿了一件长长的白色婚纱,凝视前方,目光中露出谜一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