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懂得一些事情似乎是一瞬间的。
长大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意味着,你要开始明白生活的不易和艰辛,要明白世事无常,要明白身不由己的痛楚。
是要明白,你童年一路成长过来的容易,是因为有人帮你遮挡了生活的心酸。
能平安顺利,无风无浪的活到今天,却是不易的。
事故,死亡在从前的我看来,只是社会新闻上吸睛的字眼。
到某一天,自己也出了车祸,才知道,其实事故,死亡离我们那么近,有的时候近在咫尺。人情冷漠也是,那种帮不上忙的无助和内疚,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的无奈,那种情绪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会把一个人身体里仅存的力气抽空。
我是和妈妈在一个雨夜出的车祸。她坐前座,我坐后座。出事的瞬间,我们后来再回忆,都记不起了。医生说,人的大脑有一个自我保护的机制,会自己把记忆中最可怕的瞬间,选择性的遗忘。关于那个瞬间,那个我们都记不起来的瞬间,大概真的很可怕吧。
不同的是,在转瞬即逝的放空之后,我还能挣扎着爬起来,而我妈就当场倒在那里,起不来了,叫她也没有反应。鲜红的血,在雨夜里,大概是稀释的也会快些,殷红一片,显得特别刺目。我长到二十岁,哪里真的见过这种情景,眼泪就止不住流。
还好,仅存的意识,让我还记得叫救护车。
那短短的十几分钟,大概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十几分钟。明明我知道不远处就有医院的,明明就不远的,可是救护车怎么还没有来?
大概是我哭得比较惨烈,渐渐的有人围观。但真的就只是围观,并没有人打算要帮我。吃瓜群众大概只是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指指点点,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并没有人上前打算帮助我,只是在围观倒在血里的我妈和泣不成声的我。等到终于有个大叔出现说,愿意开车帮我送我妈去医院的时候,救护车到了。
在等待救护车的期间,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我害怕不知道哪一个瞬间,一个生命就会在我面前消失,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我想帮她堵住出血的地方,但是我不敢动,不敢随便移动她,怕造成二次伤害。我妈有些恍惚,反复的叫我的名字,说不出其他话来。我一遍遍的回应她我在,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见。我想帮帮他,减轻她的痛苦,我想救救她,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助,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的感觉真是一种不好的滋味。
我第一次真的知道,世事无常这四个字有多重。第一次真的知道,那些网络上说的人情冷漠,原来不是说说而已。第一次真的觉得医生这个职业,真是冷冰冰的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等到救护车来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撑到我爸来医院的。长夜有多漫长?似乎没有尽头,让人精疲力尽,撑不下去,看不到希望……
还好,我妈的伤还是养好了,代价是头上永远有一个小洞,无法愈合。
而我在这期间,还亲眼见证了,另一场事故。
我妈住院陪护期间,我照例从奶奶家带了饭菜,从熟悉的小吃街穿过去到达医院。我刚到医院病房,就听到医院急救门诊救护车的声音不绝于耳。从救护车上拉出来的,看不真切,只是都是黑黑的,看起来身体僵硬,不晓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亡。他们被推到急诊室,没过两分钟,又被推回救护车。整个过程似乎只是为了宣告死亡。同病房病友的家属说,这大概是就要拉到火葬场了。从二十多个人被判定为二十多个尸体,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后来我才知道,我刚刚路过不到十分钟的小吃街煤气罐爆炸。死者大多都是路过的食客。最小的只有几岁。
我跟我妈说,我刚从那儿过来,就在几分钟前。幸好早了几分钟,老天待我倒是不薄。
有一点后怕,这大概是短短三天内,我第二次与死神打照面了。幸运的是,我都巧妙的躲开了,实在是大难不死。
后来我离开家,再去医院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如过不是实在熬不过去,都不愿意踏进医院的大门,总是一进去就会感觉到莫名的压抑,对医院的害怕和恐惧,仿佛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老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实说这些年来,也没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只是以后我活的都比较小心翼翼。想着我要护好我自己,不要生病不要受伤,这样才能尽量不去医院。
朋友曾于两年前生过一场大病,癌症初期。也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艰难的活了下来。大难不死,以后是会有福气的,我默默想着。再听到他的消息,却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这一次是他母亲生病了,病的很重。生活似乎都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接踵而来的不幸,让他承受不住。他万般无奈下向大家筹集善款。
我略尽了绵薄之力。安慰的话语有多苍白无力,我心里知道。我能告诉他的反复只有一句,先保重好自己,才能照顾好你母亲,要撑下去。他说他知道。
生活并其实从不曾容易过,并不会因为你经历过大难,就会变得容易一点。一难接着一难也是说不准的。
偶尔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想起,从前我也算是和死神打过照面的人啊,这种程度还是可以撑过去的吧?因为经历过,所以才会明白撑下去的不易,要很努力的生活下去才行,才不辜负现在活着的生命。
也不晓得会不会有希望,但就是因为未知,所以才给了坚持以勇气。因为未来有无限的可能,说不准哪里就会有好运气,带你离开眼前的困境,在那之前,你得好好活着等着……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定要活着醒过来……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定要活着醒过来……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定要活着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