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听一个退休将军说,我出生那年朝廷出了大事,好多人突然间就没了,没了就是死了,我一直以为,那年的我们也是突然有的,大人们都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把我们生了。
如果要我自己决定,我不要来到这个世界。
我娘说,我是在路上捡的,口中不含玉,项上没信物,背上无刺字。所以谁也没兴趣给我起名字,就在路字前面加了我爹的姓,真是一语成谶,从此,我一生曲折。
长大一点后我娘又给我说,你爹本不是这个姓,我又去问爷爷奶奶,他们就说起了过去很遥远的事情,我越来越搞不清楚我是谁了。
其实姓名代表不了什么,杀手就叫不出名字,剑不叫剑也同样伤人,只是诸如建国,丽娟,春红,如花,这好些个名字代表了一代人。后来又有一代人被高富帅,白富美,矮丑穷,屌丝这些名字代表,起这些名字的人用心之恶毒,这让我想起斯大林和希特勒,他们也擅长命名,他们爱屠城。
我从不挑食从不挑穿,也不挑人,不挑人是因为我身手好,怕误伤他们,万一是亲人呢,我还没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不认识我的兄弟姐妹。
我见人都开玩笑,属于自来熟,会扯会聊天,有人说我花言巧语,我只是硬生生造一个融洽的氛围寻找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已。
人与人之间有三种关系,第一种是有关系,第二种是没关系,第三种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亲情友情爱情所谓人间三情,都是转瞬即逝的关系。随时流动,随时凝固,随时冰消瓦解。
我甚至把每个人都当成贵人,却很少看到贵气。姓名身份家庭背景都不重要,有好多人爱面子,不穿衣服的国王最爱面子。我查过百家姓的家谱,无论你这一代多有面子,往上数三代,全是放牛娃出生。
我一到五岁住外婆家,那里真叫个繁华啊,集十里洋场和巴渝码头于一身。住的是庭院,玩儿的是碉楼,隔壁是歌舞场,对门是戏剧院,遍地是茶馆,家家户户早饭都吃席,包子不是面粉做的,都是肉做的。长江就从眼皮下过,有山有水有人气儿,但是人们都活不长,楼里有人睡死,山里有人晕死,水里有人淹死,死因不明。江边漂浮的尸体,男的朝下,女的朝上,我是亲自验证过。那时我就知道纸醉金迷并不是字面意思。
我外婆教导我,男子汉一定要会翻山越岭会横渡江河还要会诗词歌赋。如果有可能,还要学会轻功。
我妈说外婆家不适合孩子念书,就把我接到爹住的地方,第一次,我看见农村。我爹也不常住,他总在城里吃茶喝酒打架斗殴。可我总算认识了农作物,天地间万物和谐生长,比城里人含蓄,比村里人安静。我也给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小山起过名字,每一阵风起,都是它们对我的回馈,它们听到了。
我表妹就在外婆家那花柳繁华地念的书,她至今都看不懂我写的字,看不懂,她就说哥哥你老写诗。
哪里是念书,山上田里多少农活要人。春耕秋收,夏长冬藏,是我辛勤的四季。我上山砍柴,野猪看见我都绕道而行,刺猬看到我还眉目传情。我从小喜欢野生动物不爱家禽宠物。见过世面的眼睛一定比被圈养驯服的眼睛更懂我。
我进城卖菜,有个穿着干净的小女孩第一次看见我就挣脱她爹的手朝我跑来,又立马被拉走,第二次碰到我,掏钱买完菜掉头就走,第三次来找我,跟我聊了好久好久。第四次我们演绎了执子之手,从此无下落,第五次,第六次…我的等候,世人没听过。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