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新开始之前，我们要接受失去。

    曹芸很喜欢秋天，在她长大的地方，山林茂密，湿润多雾。只有秋天的时候才能清楚的看到金色的太阳，和远处的小路。

而现在，曹芸无暇欣赏这座城市的秋景，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太多，而头一件，就是要在苏杰克完成拍摄工作回海城之前离开他的公寓，是苏杰克的“不告而睡”才逼迫她决定“不告而别”。

她和房产公司的小姑娘约好，这周末一起去看另外三处房源，与是早早的来到房产公司等候。

结果无一例外，糟糕的房子里住着糟糕的人，曹芸甚至开始试图说服自己，这些屋子不就是不用冲会员也能看到的《欢乐喜剧人》吗？忽然又觉得，也许自己的矫情在别人眼里才像个笑话呢。

到了中午，曹芸和小姑娘随便找了个兰州拉面馆对付了两口。曹芸提着筷子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大快朵颐，一脸没心没肺。这些天一直陪她看房真心不嫌她麻烦的样子，觉得甚是感激。她决定今天下午看完最后一套就决定下来，不再劳人劳己。

小姑娘这边刚刚放下比自己脸还大的碗，那边接到电话，不等曹芸吃完，拖着曹芸走出面馆。胸有成竹的对曹芸说：“太好了，刚出来一间屋，我保证你绝对喜欢。”

海城的老城区，狭窄马路的一边一座二三十年代的洋房，一共四层楼。每层楼大概能住十几户人家。小姑娘领着曹芸蹭蹭上了四楼，转动钥匙打开了门。

“这直直一间屋，穿过厨房，客厅，拉开里面那个PVC门就是你的卧室。”小姑娘说着拉开了窗帘：”唯一的缺点，就是离马路近。不过路窄，晚上休息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车。“

“这是个跃层，楼上是另外一个姑娘住着，也是早出晚归，你没事别上楼就行。“说着她对曹芸指了指客厅里的楼梯。”你这屋子之前是一个模特租的，昨天刚走，再者，楼上那一位听说是个模特，所以干干净净的。“

“这里会不会超我预算？“曹芸显得没有底气。

“没有，但是屋主有个条件，所有公共区域的卫生由你来做，有问题吗？“

曹芸长舒一口气，不再犹豫，随即签了合同，交下房租，联系搬家公司。

曹芸习惯早睡早起，搬进新屋子一周，出门、回家都没见着楼上那位，却经常半夜里听到隐隐约约有女人啜泣的声音，或者断断续续的大笑。

曹芸有时也觉得奇怪甚至惊恐，但因为白天上班，晚上回家还要收拾归置，疲劳睡意总能打败好奇，让她顺利到梦乡。每天早上出门却忍不住回想，不由要抬头看看楼上，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太累，产生幻觉。

 周末清晨，曹芸在半梦半醒中，被床头的手机吵醒。

电话那头是苏杰克的质问：“曹芸，你人呢？什么意思？”

曹芸仍旧闭着眼睛：“我看到了Eva Choo给你写的邮件，她说‘广告的拍摄过程很美好，但那个晚上会更让她永生难忘。’我还有什么必要留下吗？”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沉默。

曹芸轻声道：“都是成年人，体面一点不好么？难道你喜欢纠缠？”

“不辞而别就是体面？最起码要当面说分手吧。”苏杰克吼到。

曹芸轻慢的笑了笑：“你说的好像我出轨了似的。”

“今天中午Bella casa 见面。”

“有必要吗？万一我控制不了情绪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质问你干的丑事该怎么办？”曹芸不耐烦。

“没有解释，只吃散伙饭。”苏杰克说完就挂了电话。

Bella Casa 是海城市中心的一家酒馆，简餐丰盛，酒款众多。因为和五星级酒店比邻，又显得价格相当亲民。

正午的阳光，大片的洒在小酒馆的落地窗上，连坐在角落里的人都显得金灿灿的。

周鼎新和陆子慎面对面的坐着，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个衣冠楚楚，正经危坐。

周鼎新假意责难：“你就不能去剪个头吗？”

陆子慎看周鼎新穿了一件宝蓝色西装配一套深灰色领带，胸前那枚印有头衔的胸牌清清楚楚——Manager：Alex Choo，回答到：“我再休息一段时间，回头有面试再说吧。”

“我姐前两天回北京拍广告来着，不过没回海城看爸妈。她联系你了吗？“

“没有。“陆子慎苦笑一声。

“太好了，我不是你小舅子，你也不是我姐夫。兜兜转转，三十岁大家又变成兄弟了。“周鼎新笑道。

“说正事吧，你非叫我出来为了什么？“

周鼎新收敛了笑容，轻声道：“开这个酒馆的西班牙人想要撤了，我想买下来，不只做葡萄酒，也做精酿，最好也有一点净饮的烈酒。“

“你找我干嘛？“陆子慎说。

“别装了，我姐说，你在英国的时候，酿酒拿过奖。以后精酿这块，你来监工。咱们还可以自己酿酒，如果市场销售不错，咱们就自己做成品牌。“周鼎新看陆子慎不置可否，接着说到：”现在国内可不缺海归，你一个学摄影的，也三十好几了，不回英国，难道还要跑到杂志社广告公司冲新开始吗？周因循可说了，你是最自由散漫，不受人管束的。“

陆子镇突然转头向窗外：“你能不能别老是提到你姐。“

“好好好，我是说……“周鼎新一字一顿：”这是咱们重新开始的好机会。“

周鼎新的眼角余光，看见不远不近的隔壁桌，一个女人举起了酒杯咽下一口：“你把咱们家那瓶89年的白马开了？“

“对。“苏杰克伸手将桌子上那瓶红酒酒标转向曹芸：“我也不是89年的，你搬家的时候就应该带走的。”

周鼎新竟不自然瞟了一眼隔壁桌，他见苏杰克一件白色休闲衬衫，鼻梁挺阔，深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发光。而曹芸则随意穿着一件黑色T恤，身后一件牛仔衬衫搭在椅背上。

“咱们家？“苏杰克问道。

“对，再我看到那封邮件之前。“

“那是一个意外，我们根本不爱对方。“

“所以我应该感恩戴德的谢谢你幸好只是睡了她，而不是爱上她？“曹芸突然提高了分贝。

周鼎新的思路终于被打乱，默默不言，和陆子慎一起看向窗外。

苏杰克并不介意餐厅里其他人的目光，继续解释到：“我们两个之间出了问题，是我们之间先出现问题，才会发生后来的事。但是……”苏杰克抬头看着曹芸的眼睛：“但是，我应该先和你谈谈的。”

曹芸渐渐平静下来：“杰克，别再浪费时间了。除了这瓶89年的白马，所有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放心，无论是谁到你家，都不会发现我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苏杰克说到：“不，怎么可能收拾掉呢？你忘了这些。”他轻轻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放在眼前的桌子上，“我们在一起的所有回忆，我把存在这个U盘里，没有备份，如果你觉得它无所谓，我就把它放到这杯酒里，然后我们从此不再打扰对方。”

周鼎新实在想偷偷瞟一眼这出好戏，陆子慎则默默的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酒。

曹芸抽出了苏杰克手里的U盘，放到了自己的酒杯里，看红酒没过它。

苏杰克其实早知道结果，但还是觉得心灰。也不是谁的错。就只是到了分手的时候。他站起身对曹芸说：“后会有期。”然后走了出去。

曹芸坐了良久，她哭不出来，又站不起来。默默的用手指把酒杯里的U盘又拿了出来。

周鼎新低声和陆子慎说：“不用拿的。”

曹芸此刻虽然身体无力，但神经系统却特别发达，她转头看着周鼎新：“你说什么？“

周鼎新诧异又心虚：“我……我说你别担心，他肯定有备份。“

陆子慎用手遮住脸，深深的把头低下去。

周鼎新站起来，端起自己的酒杯走向曹芸：“别担心，他放不下你，你别介意，我请你喝杯酒。“

曹芸低头看了看眼下的这杯酒，说到：“你这瓶Corked了。”然后拿起桌子上剩下的白马和U盘向外走去。

周鼎新拿着椅背上的衬衫追出去，在酒馆门口，她叫住曹芸，把衬衫递到她手中，：“姑娘，我知道现在不是很合适。但是我们再招侍酒师，等你心情好了我们来聊一聊，我的名片在你衬衫的口袋里，祝你，祝你早日度过难关。”然后扬了扬手，回到餐厅里。

曹芸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有生气，拿着手中的红酒瓶，灌了两口，继续往前走，她明白手中的酒，是最好的酒，她和苏杰克曾甜蜜的相约过，许多幸福的情景中，可以打开这瓶酒，但绝不是今天这种。她手里的U盘装着的是曾经他们在一起所有的点点滴滴，那些快乐不是假的，就如同今天的失去也不是假的，曹芸也不是觉得有悲伤，只是明白，她失去了苏杰克，这，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