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7月,没上几天课就初中毕业了,一天上午,提着水桶去接水,那时城市里刚开始有“自来水”,每条街道的街头巷尾各装有一个水龙头给居民接自来水,一分钱两担水,排着长长的队伍,忽然有人喊:“有信”,我接过看,是给我的,通知我被安排到“惠阳地区机械厂”工作,我很高兴,有了工作,就不用在家里被管束着,可以独立了。
恵阳地区机械厂,是一座随时准备反击侵略战争而建设的“三线”工厂,从一开始选址就注定要建在山沟里,当地政府的领导问筹建工厂的负责人:厂房为何建的如此高大宽阔?负责人说:也许以后要维修高炮和坦克。
在离惠州市216公里外的连平县九连山区的一条约3平方公里面积的山沟里,紧挨着山边,有一条高低不平,弯弯曲曲,仅过一辆中型卡车的山路,往前走约三公里,到了沟底,山沟里开垦出大小不一的数十块梯田,在谷底的最宽阔处建起了一座连排两跨,高约20米,数千平米面积,高大敞亮的厂房,叫“金工车间”,在其金字塔形的梁柱上安装有4条长长的轨道,轨道上面装了2部轮式自动“龙门”吊车,紧接着金工车间的后面建有一座“冷锻车间”,顺势而上的另一块较大的梯田,建有一座长方形的“铸造车间”,里面耸立着高高的炼铁炉,厂房的梁柱上,一台轮式自动龙门吊车,吊着一个巨大的“铁水煲”,一千多平米的车间是一个大沙池,里面填满了配比好,特制的铸造用沙,高炉的旁边有一台功率巨大的压缩鼓风机和一间焦炭棚。
工人们将一个个“沙模”零配件做好后,就可以开炉浇铸了。
每次开炉浇铸时,鼓风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条山沟,“铁水”奔流,“铁花”飞溅,工人们满身灰尘,浑身是汗。
铸造车间的后面是一座“热锻车间”,在这中间夾着一间简易的“热处理车间”和仓库,在山腰上还建了一座“木模车间”,专门开辟条小路进出。
工厂的大门建在厂区的最前面,是一个铁制的弧形拱门,上面嵌着5个大字“连平机械厂”,拱门的两旁各建有5间平房,是工厂的行政办公室。
厂门的左前方有蓝球场和“医务室”,顺着山势从高往低建有数十间职工宿舍,旁边有间“小卖部”,家属区建在山沟囗靠近省道304公路。
厂门的右前方,紧靠山边最低处的山沟里,有一条山泉,紧挨山泉建起了职工食堂,兼作大会会堂。
1、生产
走进金工车间,左边靠墙角处间隔出约30平米的车间办公室,右边摆放了两张用厚实的实木做成的10多平米的工作台,两个台角处各装了只“老虎钳”,又叫“钳工台”,剩下的空间被数10台(套)各种机器设备摆满,望去好大一片,其中有“意大利铣床”、“日本插齿机床”、“日本坐标镗床”,当年的工厂能拥有多台套进口机床,已经是当时技术设备先进的工厂了,工人从13个县、市挑选而来,我们这批约20名学生,全都经过“三查四审”,这标志着国家和政府的重視和信任,当年凡是招工、当兵、转干等等,都要审查你是否“根正苗红”,能够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中的一员,人们都认为这是捧了个“铁饭碗”,这在当年是多么的“荣光”。
工厂被安排生产的主要产品叫“动力头”,即由电动机配套一台齿轮变速箱组成的动力设备,按计划分配给有需要的单位和用户,其生产流程是:由冷锻车间按图纸开料,裁切成条块,或由热锻锻造成粗坯,再送车、刨、镗、铣等机床精加工成直径、长、短大小不一的齿轮、连杆、曲轴、凸轮等,再送回热处理淬火后,最后由磨床加工成合格的零部件,由“钳工”装配成产品,经质检合格后出厂。
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似乎是交上了好运,其实,在该读书时的年龄而没书读的孩子如同在长身体时没营养,其后果怎样可想而知,历史将这一代人“定格”,输在了起跑线上。
2、学习
1977年,恢复中断了十年的高考,但我没条件参加高考。
当年,被派到忠信镇建设“连平氮肥厂”,那年代盛行“大包干”、“大会战”,我们工厂负责包干建其中的一个车间。
原机械厂的znahg副厂长被调派去负责建设氮肥厂工作,znahg副厂长1962年毕业“华南理工大学”,为人朴实谦和,吃苦耐劳,工作认真负责,他负责全厂的技术工作,用现在的话说,叫做“技术总监”。
znahg副厂长在机械厂时曾和我同住一间宿舍,那年我17岁,年轻贪睡,上班时间到了常起不来,他会提醒我上班。
记得副厂长刚开始在大会上面对全厂职工讲话时的憨态,窘迫的涨红了脸,紧张的话语都不自然。
一天,znahg副厂长到工地查看“建安”工作,正好来到我们承建的车间工地,我正在半空中戴着手套,握着“板手”,按照图纸,安装着管道,见他到来,我也正好下来休息一会。
他问我:你不知道恢复高考了吗?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高考?
我很感谢znahg副厂长的提醒和关心,自从离开家门后,没有人关心过我的学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人关心我的学习情况。
也许是很久没有听到关心的话语,也许从小就独自闯荡,也许没有遇到替别人着想的善良。
自古以来人们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我忽感惊醒,又顿觉迷茫,心想,我哪有条件参加高考呢?
复习什么?复习资料、课本,哪里找?有谁来辅导我一下呢?连个复习的地方也没有,更没有复习的时间。
能满足以上的条件,是可以参加高考的,也许可以考个中专,如果有以后自考“刊授”时的学习条件,高考获得成功也有可能,凡事没有如果,过去了,一切都不会重来,时代将你抛弃时,连再见都不会跟你说。
3、生活
工厂最兴旺时有约200人,除了在车间工作,空闲时间基本上都是在球场上度过,释放剩余的精力,消磨多余的时间。
平日三餐,大多是3两米饭,一勺青菜,再加一块“豆腐乳”,每月配给半斤肉票,分2次吃肉,每次能有一小碗,节假日除外,那年代,不但吃肉得凭“票”限量供应,粮、油、糖、布……连肥皂都得凭票购买。
食堂偶尔有肉包子吃,就像过节一样,每餐吃饭好像是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面对没什么油水的青菜,干涩的很难下咽,虽如此,如遇到食堂因一时繁忙延迟开饭,在窗口排着队等候,饥肠辘辘的我们就会集体一起敲打起各自的碗碟发出“抗议”的声浪。
山沟里的生活很枯燥,每月翘首以盼的“娱乐”是看一场露天电影,或是自发组织蓝球比赛和羽毛球、乒乓球活动。
傍晚时分,我们也会去散步,宿舍的周边有许多种有番薯的旱地,我们会有目的的散步在番薯地里,顺着番薯地的田垄,若看见田垄上面布满了裂缝,心想,泥土下的番薯一定长的好大个,将泥土都撑裂了,随即站立旁边,眼睛东张西望,脚下顺着裂缝使劲猛踹,一个好大的番薯露了点出来,一看四周没人,立即蹲下,趁着微微的夜色掩护,使劲地刨出番薯,飞快地揣进口袋,重复数次,满载而归,回去煮番薯糖水宵夜了。
那时候,我们都“营养不良”,成天都感觉饥饿,为了能多点吃到肉,我们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通力合作,私自造猎枪,先将直径6公分的圆钢截成30多公分长短,用车床加工出枪膛和螺纹,用钻床钻孔、钻眼,用铣床加工出沟槽,装上“扳机”,再拧紧一根约1.5米长短,直径约1公分左右的无缝钢管,装上木制的枪托,猎枪就做好了,往枪管里装填上火药和细小的钢珠、铁沙,就可以打猎了。
4、第一次去打猎
一天傍晚,接近天黑,我们三人,其中一个头戴自制的“猎灯”,腰扎蓄电池,肩挎挂包,挂包里装有多个大小不一的瓶子,瓶子里分别装有火药、钢珠、铁沙和“及纸”,将及纸做成一个个小圆纸套,套在撞针上,起到点火击发的作用。
我们扛着猎枪走在山间、田垄上,我要走在3人的中间,因为我怕“黑”,天完全黑了下来,在这荒山野地里,在这一片漆黑寂静中,幸好有一丝淡淡的,时隐时现的月光,淡淡的月光下,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树影,还有身边一丛丛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灌木,峭椤椤的像鬼魅般,我的头脑里充满了各种惊悚恐佈的“幻想”。
这时,头上的猎灯射出了一束光柱,搜索着野地里的猎物,忽然,“接火”了,夜晚打猎将发现猎物叫做“接火”,猎灯照射住猎物时,就会看到不远的前方有两盏像“波珠球”大小,绿莹莹的绿光,盯着你不动,这表示猎物被照住了,就好像人在漆黑的夜里忽然被强烈的车灯照住时的感受一样。
此刻,我们与猎物对峙着,看不清,也不知道哪到底是只什么猎物?我们既害怕,又兴奋,更紧张,颤抖着双手,举起了猎枪,瞄准了“绿光”,扣动了扳机,轰然一声枪响。
绿光不见了?我根本顾不上怕黑和看不看得清地面的情况,飞奔了过去,仔细一看,一只好大好大的野兔躺在了田地上,我一把提起兔子,兴奋地大喊:打着了!打着了!兴奋之情,至今难忘。
而有时,打着了一只仅几两重的“黄鼠狼”,根本没法吃,还弄的一身臊。
自己造的“猎枪”还真好用,有了猎枪后,就能打到野兔、野鸡、黄猄、等猎物,我们宿舍里也时常野味飘香。
想吃鱼,就自制装配“蓄电池”去小溪、河沟、小河电鱼,既改善了生活,又娱乐了自己,吃在其中,乐在其中,不亦乐乎。
5、第一次买礼物送给父母亲。
学徒工是没有工资的,第一年每月18元“生活费”,每年加2元,那时保障基本生活的物价便宜,十元已够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3年后转正,月工资27元,第二年32元,到36元后就停了很长时间不动了。
当时最大金额的钱为十元,将余下的钱一张张的夾在一本书页里藏起来,最多时有20多张。
那年代生活简陋,夏天闷热时,人很辛苦难受,乘凉的工具是“扇子”。
商店里有了“电风扇”买,虽简单粗糙,但比扇子凉快舒服多了,那可是“奢侈品”,价格不菲。
第一次积攒了点余钱,总想着给父母买点什么,第一时间跑去县城商店里花了120元买了部12寸蓝色的“天鹅”牌台式电风扇带回家去给父母,这是我第一次花最多的钱,这是第一次孝敬父母亲,至今想来,仍不知是高兴还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