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的惩罚没有让我火山爆发,也没有让我想要提刀杀人。
我接受公司的处分。尽管,这处分有点过头,我的薪水待遇会随着职位的取消,从半空中跌落到地上,发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影响到我们的家庭生活。但我心里有种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的轻松。如果陈放没有置我于死地之心,我肯定会请他喝一杯。因为他帮我清除了一笔债务,减轻了我对叶青的歉疚。
我的态度让江斌有些意外,他说我早这样看得开,放得下,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一直以来,江斌和范工都在劝我,让我别跟陈放斗;柳如烟也一直在用她女性的敏感和多疑提醒我离叶青远一点。可我总是自我放任地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来粉饰自己的争夺,让它变得合情合理,正大光明。
每个人在后悔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时,总是喜欢说: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如果有,一定买来吃。我也想跟江斌说句这无用的俗套话,以示我的悔改之心。但是我说不出口。人本来就是这样,永远都在被贪欲的鞭子抽着往前赶,有了,还想要更多,直到有一天,贪欲带来的灾难要拿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才会突然醒悟,想要悔改。
我接受贪欲带来的惩罚,真希望陈放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对我的惩罚到此为止。但是他不是,他是从地狱来的恶魔。昨天,在我走出拘留局的大门前,他打来电话,说要先毁掉我的家庭,再毁掉我的事业,最后让我身败名裂,找不到立足之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现在,柳如烟向我提出离婚了,我又撤职回到车间,回到十年前。他已经做到了前两条,向我举起了他那胜利的旗帜,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没有攻下占领。但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昆城化工那批存在红光蓝光争议的货,上次我和叶青去昆城已经解决好了,对方接受了公司开出的降价条件,不再退货。陈放却又费尽心机地把它收回来,还扬言要追究我的责任。我跟江斌说,这笔金额达到二十余万的货,就是他要绑在我身上的炸药包。
江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应该跟我没有关系。订单是销售下的,配方是工程师给的,生产是车间的,我们质检只要按照对方提出的标准检验过关就可以出货。但陈放那人,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什么损招都能想得出来,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也尽力去周旋,探一探陈放的意思,如果陈放有放过我之心,那就跟他服个软。
我谢过江斌的好意,让他不要枉费这翻心思,别说陈放那XX的不会改变主意,就算他有意放我一马,我也不会跟他低头认错。
江斌又是一声唉叹,说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才还说有悔改之心,现在又旧病复发。
我说这是两码事,士可杀,不可辱,他对我的惩罚如果是公理所为,我愿意向他低头认错,求得他的原谅,让他给我改正的机会。但是他不是。既然他已经起了灭我之心,那就让该的都来,我不绕不避,相信天道公理,该我受的,我受着,不该我受的,上天一定会帮我收回去,还给他。我现在耽误之急,就是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去公司,看陈放那XX的怎么把我送上断头台。
江斌听我说离家流浪在大街上,给了我一个快捷酒店的地址,说那是他的一个朋友新开的,要招夜班人。夜班过了十一二点就是在那里睡觉,他本来跟朋友说好了要去的,他老婆不让,正愁不知如何向朋友交待,如果我去了,倒是可以帮他解个围。
我跟江斌说了一万句谢谢,尽管他一再阻拦,但我还是像个唠叨的神经病一样一直说过不停,直到他说天快亮了,该眯一会儿,养养精神,说人不管受到多么大的打击,精神一定不能垮。我说我这就找个地方眯一会儿,让他放心,我绝对不会被陈放那XX的搞垮。
住宿问题解决了,一个月还能赚上一两千,这对我这个穷途末路的人来说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想打电话给柳如烟,告诉她陈放对我的惩罚,也告诉她天无绝人之路,上天已经向我伸出了垂怜之手,让我这个入夏以来一直走在黑暗中的人,终于看到了天边露出的曙光。我想让她知道我离家后的所有动向,像一个虔诚的忏悔者那样,给她一个明确的交待。但她正在气头上,是不会接我的电话,也不想知道我的任何消息的。就只有把这些想对她说的话记录在手机里,给自己一个交待。
黎明在我抬起头来的举目一望里,出现在天际。我朝着那一线白的曙光走去,打算提前去公司,到车里眯一会儿,养一养精神,迎接陈放那最后致命的一击。
虽然已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但我还是想要知道陈放会怎样把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变成现实。昨天联系不上的叶青,在我的猜想里发来短信:
“顾小杰,你别怪我无情,陈放这个变态的恶魔现在逼着我做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比起你要背起这个锅,我要受到的惩罚会更大,大得让你想不到,大得让陈放可以这么随意地操控我。我不能放手我哥他们不管。所以,只有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