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大学室友家吃酒,路过你的城。”那日,你的邮件。没说见不见,我还在背着包四处晃荡,算了算日子,没有安排,回了邮件,那就见一面吧。公园里的杂草染了霜迹,冬夜寒气有些狠,我动了动拿了相机已经僵了的手,倚在冰冷生硬的护栏上,回想这半年来,没有你的时日。
人活得有些疲,高跟鞋压在箱底,好看的裙子也收了,穿着厚实的冲锋衣,背着大包像个男人似的爬山涉水,把苦痛和艰辛埋在心里,话也愈发的少。偶尔来往的邮件里说到稍许近况,有好有坏,看得到你的压抑,看得出我的隐忍,见这一面,却是势在必行。我们各怀心思,隔了200个漫长的日子,放逐也好,流刑地也罢,折磨的是彼此被囚禁的心,我试图拂平那些伤筋动骨的伤疼,就如长年积雨潮湿的森林,就着朽木,在阳光破进来还能长出菌菇,但原是我忘了,菌菇是腐烂的产物,而非阳光。
终是到了这一日,你的飞机晚点了,我在家里敷上补水的面膜,在这最后一刻才来解救这干燥已久的皮肤,细细图上遮瑕的霜,画好眉毛,抹了一点口红,拿出许久没穿的大衣,想了想,还是穿上平跟鞋,然后如同之前的每一次等待一样,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听城市里发出的吵闹的,细微的声音。
手机响了,我并未看短信,背上包,带上小的那架相机,锁门,在电梯沉沉下降之时,手心出了一层细汗,在电梯的倒影里看到这个单薄的自己,眼神沉静,脸色苍白。在此之前 ,我用不同的手法编织各自各样的谎言骗过自己,骗过他人,我与即将相见的这个男子无一丝情愫,的确也毫发无损的避过现实的险滩,却在一次次你来我往的文字里丢盔弃剑,我想,如果你愿意在我面前诚实,我当不会对你予以假面。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单刀赴会,我把武器扔下,以爱为信条,等你认领。
下车就是天桥,我走过去,湿润冰冷的灵魂在空中游荡,你从我背后走来,我看到你,一如既往高大的男子,穿单衣,朝我走来伸出手,灯光漂浮着,我轻轻拥过去,抱了你一下。
“对我来说,路边等你的时候,像极了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等你,忐忑不安,紧张无措。”你最后一封邮件写着。
收回对你的拥抱,我们并未对视,我问你,去哪里,你答,不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有些紧张。
还是选了一条路,三三两两的行人,我们聊天,你太高,我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你。
“你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我问。其实我说的是邮件里我们讨论的另外一件事。
你愣怔了一下,说:不好解决’官司在打。”你解释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听着没有打断你,就这样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们走到了河边,一路上我们都没有什么异样,你表现得很正常,我也是。
你要帮我拿包,我拒绝了,两个人并排趴在河边的护栏上,河水安静的挨着淤沙淌过,是冬至过后的几日,大寒,我的手又出现了微僵感,也许是入夜,我如同一只安静的软体动动物,容易认错,善于仆役,不扎伤别人的自尊。你来抓我的手,我躲了一下没躲过还是顺从的被你抓去,放在胸口,我观察你的神色正如你观察我,眼里有涌动的克制的情意。
我压下未出口的话,问你,你有女朋友吗?分开许久,我不明朗你的境况,今夜种种,我原是势在必得,我们都是苛刻的人,不轻易交付感情,问一句本是尊重。
你把对着我的眼光转向河上,并问答话,我突然感到胃里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深渊与深渊响应,牵引出幻生幻想的世界,我痴痴的笑了,你抓着我的手一紧,我盯着你的眼睛,你喟叹一声,把吻落在我的发间。
这个地方就忽然留不住了,我叫你走,有旁人把孔明灯升向天空,一河黑暗一空赤红。
咬着隐隐发抖的嘴唇,我太小,夜太黑,你该看不到我的表情。“她是什么样的人,和你好吗?”我扬起声音,欢快明朗。
“你会和她结婚吗”我接着问,依旧不见异样。
或许会吧,你回,时间过去两个小时,我一喜一悲,似得半生。
走到路口,我便要打车回去,你拉住我,我再一次盯着你的眼睛,你说:“我爱你”。我知这话不假,从胃里面溢出来的悲恸忽然冲到眼眶,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一街的人来人往,我顾不得,推开你伸过来的手,打了一辆车,回家。
把这闹剧一般的相见混着洗脸水干干净净的冲到下水道,第二天,情绪平静下来,开始给你写这一辈子最后一封邮件,我们相爱的时候连灵魂都恨不得伸手相交,也曾欢心惊叹,你一言我片语终是驶向同一个航线,而后拼死争执,也只为了不再同一条船上。
你只说了一句路过我的城,我便自编自演了一场戏,是我被这段日子无边无际的寂寞与冰冷冻得神志不清,生动的演出内心被禁锢的角色,我期待这一次相聚,能透过理性的剖析与情感之疏浚,助我们承继对方的情感,殊不知,那些分手之后由你背负的东西,早就应该被泼洒在无际的人海,你无责任负担我爱,而那一句在分离之时的“我爱你”,也只是在一起后你最后的善意。
所有的年月流转不能终止,疲了就去寻一张靠窗的单人床,有朝一日,我也能在窗台看到那个对我笑的人,我会把手里的信笺,扔给他,而不是从冰冷的邮件里靠你单薄的文字温暖,你遇到可喜的妹妹,我祈福祝祷,把你给予的善意还给你。
那么,就此再见,再也不要见,EX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