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菁歌提着一包零食往回走，感觉自己又被跟踪了。
她这两天好像魔怔了，夜班回来时总觉得有人跟着她。
她快那人也快，她慢那人也慢。
每次壮起胆子扭过头去看时，又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见鬼了么？
时值盛夏，环顾四周，菁歌却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一秒，她一手扣紧手里的警报器拉环，一手攥紧购物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开始狂奔。
听着身后明显也快进了几倍速的脚步，她硬着头皮把来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终于，家门口近在咫尺。
菁歌死死咬着疯狂打哆嗦的牙齿慌乱地开着锁，却死活对不准锁芯。一个手抖，钥匙“吧嗒”落了地。
砰砰狂跳的心脏和疼到下一秒就能爆炸的嗓子眼儿还未得到一丁点儿平复，突然，有个硬硬的东西很有节奏地戳了两下她的腰窝。
“给，你的钥匙。”
菁歌彻底崩溃了。
她一把扯掉了警报器的拉环，一个猛转，把手里巨大的购物袋用尽全力向着身后砸了过去，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啊——！！！老娘跟你拼…”
“了”字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她一脸懵地看着对面一个小女孩一脸懵地直挺挺躺平了…
惊起一地尘埃。
“真是服了！我就是猪……”菁歌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自己，一边手忙脚乱地扶起被误伤的小女孩。
巨大的警报声引来了各路居民们，没一会儿楼道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结果发现只是虚惊一场，每个人投来的眼神不免多了些看傻子的意味…
菁歌尴尬的脸带脖子都红了…只能硬着头皮鼓捣着手里的防身警报器，那玩意儿此刻还在竭力作响。
娘哎，有谁知道这震天响怎么关么…她忘记看说明书了啊。
2
菁歌下手是真重。
小女孩的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起了一个包，鼻子都被砸出血了…
菁歌满脸愧疚。
“小丫头，阿姨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你看这都肿得老高了，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爸爸妈妈呢？”
“真的不用。我是个孤儿，没有爸爸妈妈。”
菁歌坚持要送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可小女孩执意不去，说她真的没事，只好一边不停地倒着歉，一边翻箱倒柜地找药箱。
“真的很抱歉，小丫头…阿姨真不是有意的，当时确实是吓坏了。”
“没关系。”
“你家在哪儿啊？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我没有家。”
“啊…那你是住在孤儿院吗？”
“不是，我从镇上偷偷跑出来的。”
“镇上啊…哪个镇啊？远不远啊？阿姨一会儿送你回去。”
“挺远的。”
“你为啥跟着我呀？”
“我…呃……”
“原来是饿了呀，你早说嘛。跟了我一路，魂儿都要给你吓没了。嘿嘿，你想吃啥？尽管说，阿姨给你做！阿姨做的饭可香了…”
“好吧，不用那么麻烦，你袋子里的饼干就行。”
“啊？那个没啥营养啊。乖乖等着，阿姨给你煮碗面面吃，很快的，很快就好。”
“……行。”
“对了，你几岁了呀？”
“…6岁多。”
“哦哦，哎呀，瞧我这脑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茉莉。”
小茉莉嘛…好熟悉的名字。
3
菁歌给小茉莉的伤口消完毒，麻利地做了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出来。
小丫头一只手握住筷子直直插入碗中，再斜着别起一团面缓缓送到嘴边，闻了闻，眼睛立马亮了。她先对着面呼了呼，然后大大咬了一口，就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断掉的面顺着悬空的筷子纷纷落入了碗里，还有一部分垂在了碗边。
“这是我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女孩儿眯眯眼，堆着的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从厨房里探出头的菁歌看到这一幕，不由地也嘴角上扬，很想去揉一揉小孩儿那头发乱蓬蓬的脑袋。
“真是个傻孩子。”她嘀咕了一句，转身又忙去了。等忙完一看，吃完面的小女孩早已趴在碗边睡得正香，颊边粘上的葱花都没有擦。
菁歌怜爱地抱起这个小小的人儿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小心翼翼地脱掉了小孩儿的鞋袜和外套，轻轻地给她盖上了被子。自己和衣躺下，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菁歌带小茉莉去警局备了案。
这孩子又瘦又小，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又破又脏，一身蓝色牛仔服早都发白了。大脚趾也从明显小了一码的鞋子里钻了出来。
刚好赶上调休，菁歌就把小女孩带去了商场，一通买买买，给孩子里里外外换了个遍。
镜子里的小茉莉，穿着粉色泡泡裙和公主小凉鞋，长长的头发被挽成了一个小丸子，那双和菁歌一样漂亮的眼睛灿若星辰，笑得天真烂漫。
菁歌看着，不由来了句，“我闺女真漂亮。”
小茉莉愣愣地看着她，菁歌自己也愣住了。
4
闺女嘛…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菁歌的眼里渐渐升起水雾…
算算时间，她的孩子要是还在的话，应该也像这般大了。
高三的盛夏，18岁的菁歌和路远私定终身。
菁歌考了医学院，路远去了警校。
毕业以后，菁歌当了医生，路远成了刑警。
25岁那年，他们订了婚，菁歌有了身孕。
还没来得及告诉路远要喜当爹，上面一纸调令人就出了任务。
后来美好的故事就结束了。
孩子的爸从此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孩子六个月时，菁歌的妈妈擅做主张，给女儿退了婚，又以死相逼，让女儿做了引产。
孩子很健康，生下来一息尚存，已经黑发满头了，也是个漂亮的女儿呢…
菁歌的眼里溢出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她一直相信路远还活着。
她不恨妈妈，但也做不到原谅。
5
小茉莉走到菁歌身边，轻轻地抱了抱她，问，
“你可以带我去游乐场吗?”
孩子玩累了，菁歌一路抱着回来。
6岁多的孩子，抱得人胳膊发麻，却一点没觉得累。
这个孩子的突然出现，把她心里长久以来空了的一片填实了。
她轻轻地吻了吻小茉莉粉扑扑的小脸。
晚上半梦半醒之际，菁歌被一群孩子的喧闹声惊醒了。
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吓得一阵哆嗦。
一个又脏又破的足球，被一群高矮不一的小孩踢来踢去。
大家推推搡搡间，有人掉了胳膊，有人掉了膝盖，还有个小孩子被拦腰冲断了，正拖着上半身往下半身躺平的地方爬。
而那颗足球，不知道被谁猛踢了一脚，骨碌碌滚到了菁歌的脚边。
一具无头身体晃悠悠地走过来，把那颗球捡起来，在自己的脖子上摆正，怼了一拳，冲她咧嘴一线，走开了。
把头当球踢嘛…她看得头皮发麻。
“这里是童话镇。我长大的地方。”
“我们都是被放弃了的孩子。”
小茉莉在她对面，笑靥如花。
菁歌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我很想你。
我记得你的样子。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叫我小茉莉的声音。
我想你能再抱抱我。
我想看你笑。
我很好。
也想你好。
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很好吃很好吃。”
菁歌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我爱你，妈妈，再见了。”
小小的孩子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宛若小天使，笑着对她挥手。
醒来的菁歌泪眼模糊，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6
转眼已入秋。
菁歌趴在天桥上吹着冷风，双眼失神的望着江面，心里空落落一片。
“菁菁…”
菁歌瞬间僵住，她一定幻听了。
“菁菁…”
菁歌回头，与九死一生的男人四目相对，
“卧底任务结束，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