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向前行进,无忧无惧,心中一片安温宁静。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管遇到何等问题,何等情形,他都以真诚勇敢之态度相向;他愿把一切付诸天命。东坡,一生闪耀,一生流离。 ——题记
{他的率性&乐观}
他的一生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
他保持天真淳朴,终身不渝。
由此篇文字足以证明苏东坡喝私酒,杀耕牛,在城门已关闭之后,乃醉醺醺地爬过城墙而回。
失去人间美好的东西之人,才有福气!苏东坡能够到处快乐满足,就是因为他持这种幽默的看法。后来他被贬谪到中国本土之外的琼崖海岛,当地无医无药,他告诉朋友说:“每念京师无数人丧生于医师之手,予颇自庆幸。”
他是决心要为自己建筑一个舒适的家。他的精力全用在筑水坝,建鱼池,从邻居处移树苗,从老家四川省托人找菜种。
他对那栋夏天对着大太阳的简陋小房子,情有独钟,别的旅客一旦真看见,就会废然失望的。
苏东坡是诗人,能见到、感到别人即便在天堂也见不到感不到的美。
中国人由心里就赞美头戴斗笠,手扶犁耙,立在山边田间的农人——倘若他也能作好诗,击牛角而吟咏。他偶尔喝醉,甚至常常喝醉而月夜登城徘徊。
东坡之直言无隐,玩笑戏谑,则使人害怕。在亲密朋友之间,东坡谈笑风生夹杂惊人的双关语。天下拘谨实际的人听他说话,都觉得他随时可以吐露真理,仿佛不论何事,只要是真,便值得说出口来,此外不知还有什么禁忌!
苏东坡知道弟弟的忠言大有道理,倘若他的气质像子由那样恬淡沉静,他必然会乐于接受的。但是问题不是他如何想,而是他如何感,不是理性的问题,而是感性的问题。
{他于挫折不败}
苏东坡虽然饱经忧患拂逆,但他的人性更趋温和厚道,并没变得尖酸刻薄。今天我们之所以喜爱苏东坡,也是因为他饱受了人生之苦的缘故。
苏东坡幸而死里逃生,至少是个惊心动魄的经验,他开始深思人生的意义。在六月他写的别弟诗里,他说他的生命犹如爬在旋转中的磨盘上的蝼蚁,又如旋风中的羽毛。他开始沉思自己的个性,而考虑如何才能得到心情的真正安宁。他转向了宗教。
苏东坡这种解脱自由的生活,引起他精神上的变化,这种变化遂表现在他的写作上。他讽刺的苛酷,笔锋的尖锐,以及紧张与愤怒,全已消失,代之而出现的,则是一种光辉温暖、亲切宽和的诙谐,醇甜而成熟,透彻而深入。
苏东坡确是生活困难,不过他花钱有一个特别预算方法,
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画叉挑取一块,即藏去。钱仍以大竹筒别贮,用不尽以待宾客。
我有一种想法,我觉得苏东坡会以为因写诗而被捕、受审为有趣,他一定以在法庭上讲解文学上的典故为乐事。
到了这一时期,他的诗才达到完全成熟的地步。这时愤怒与苛酷的火气已无,只剩下安详平和与顺时知命的心境。甚至他对大自然之美的喜悦与生活中的乐事的享受,也比以前更洒脱而不执着。显然和他在杭州年轻时之富有火气大为不同了。
苏东坡写信给谢民师时说:“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论贵贱也。”
{他的志向}
处此乱世,他犹如政坛风暴中之海燕,是庸妄官僚的仇敌,是保民抗暴的勇士。
他是否有意要三缄其口,国事有错误也绝不批评吗?对不太亲密的朋友,他是一个回答法;对最好的朋友,他是另一个回答法。
可是在表面的嬉笑欢乐之下,在筵席上的戏谑打趣之下,却是一片不安、失望、忧伤,甚至恐惧的气氛。再没有别人把人民的心情反映得更充分。
其中有苏东坡下列的名句:“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痒难。人能安闲散,耐富贵,忍痒,真有道之士也。”
他只求独行其是,一切付之悠悠。
佩服苏东坡的人和批评苏东坡的人,就常说到他这种至大至刚之气。
{他的善良&爱民}
苏东坡自己成立了一个救儿会,请心肠慈悲为人正直的邻居读书人古某担任会长。
他自行每年捐出十缗钱。他行的才是最上乘的佛教教义。我总以为,不管何处,只要人道精神在,宗教即可再兴;人道精神一死,宗教也随之腐烂了。
他十分关心囚犯的健康和福利,这是当时为太守者所绝无仅有的。
有些小事,很容易做,只要人想到去做,但是只有苏东坡肯去做。
苏东坡到任三个月之后,洪水到了徐州。
苏东坡奋不顾身,抢救城池,有几十天不回家过夜,住在城墙上的棚子里,监督加强外圈的城墙。富有之家纷纷逃难,苏东坡在城门口劝阻他们,以免引起人心惊惶。他说:“我不走,你们最好也不要走。”这样把大家劝回去。
几年后,他在一封信里曾提起他救了三四十个饥饿的孤儿,在自己家里抚养。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