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十八期:在路上
“妈，这束花是我买给你的，你的生日到了！”我抽泣着，一面用手背胡乱抹着疯狂溢出的泪……
父亲狰狞的面孔和那巴掌的痛感，仿佛还灼烧着母亲的脸颊，她用手紧紧捂着脸。父亲推开门走了，留下了尖锐的一声嚎叫，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我身上，一时间腿软得厉害，我跪坐在地上，夹杂着粗重的呼吸，一字一字地吞吐着:
“那束花很便宜的，只要22.8元，真的……”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喃喃自语，又一巴掌落了下来，地皮凉得厉害，冷得我直哆嗦。10岁的我不肯抬头再面对母亲纵泪与愤怒的面庞，哆嗦着嘴唇:可那明明是很便宜的东西……
“看给你饿三天，你还觉得便宜不？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供你吃，供你穿，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这束花是前些天小小的我，看着母亲愁眉苦脸的表情，在心里决定了许久，准备的惊喜，我还惦记着母亲的生日，偷偷在她手机上购买的。哪知父亲看母亲手机时一下子动了怒，那天父亲脸胀得厉害，酒气熏得母亲一时间竟失了神，重重的一巴掌让她脖子的血涌上了耳根。
“我错了，我不该乱花钱的，对不起……”抽泣堵住了喉咙，只剩下“对不起”这三个字机械的往外蹦。
……
10岁生日过后的几天，我离开了父母，被送去外地求学，太阳升了又落。
离了家的日子，我像是丢了魂儿，常常把脸埋进枕头里，性格固执的我，那时候容不得别人看到我哭，于是拳头越攥越紧，泪越埋越深。千金难买男儿泪啊，这种话我听的耳朵起茧，越是脆弱的时候，我是用自己紧实的拳头一点点打碎的。
初一那年老师讲的那篇文章叫做《荷叶，我的母亲》，那是冰心写的，我只觉得她的心像冰一样冷，我简直恨透她了！我也恨我的老师，他把这课文讲的好动情，我的同桌哭了。我记得很清楚，他的泪像不要钱似的，我头一次如此胆怯，周围的擤鼻涕的声儿，哭腔的话语，都让我感觉闷热得厉害，很不自在……
老师叫写一篇关于写给母亲的信，也幸好我挤不出一丝泪，能和我那同桌共鸣，于是头向下得更低了，腰弓得更弯了。渐渐的我的额头也怕是快和那纸张贴在一起，还印着我的泪。
我一字一顿的向着这位不存在的母亲哭诉着在校的悲伤，正当歪歪斜斜的字儿爬满了一整页白纸时，我才想起该如何抬起头应对鼻涕纵脸的自己，用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桌坑，没有纸！
我保持着这样狼狈的样子，小声向同桌要了纸，小心翼翼擤了下鼻涕，唯恐被周朝同学发现我掉出的眼泪，可纸并不够用，我也是破绽百出。只能用胳膊狠狠抹了抹双眼，也算终于挨到了下课。
“王刚他父母早不要他了！”几个和我是死对头的男生，当时竟然比女生很小的声儿，尖声尖气的在离我不远的那块儿，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声儿穿进了我的耳朵，搅动着我的脑浆。我太记得那种眼神里透露的鄙夷与不屑，那一刻我只觉得脸胀得烫，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他们单单只是无声的眉眼挤在一起，却撕得我心悸无比。
……
拳头很重，也彻底打碎了我仅存的自尊。另外两个人没能控制得住我，他们也不敢拉，揪了下我的衣角，也被骇得目瞪口呆了，离得老远。我回头看了看他们和赶来班主任，一群人惊异的表情。
那表情之后那个带头讲我的人进了医院，我辍了学去打工。时间一溜烟过去，我一共去过了54个城市，三个国家，到处漂泊，只不过温暖的灯光没有一盏是替我留的。
胡茬已经爬满了下巴，我的长相变得越来越成熟，于是理所当然的，我学会了电工维修电脑，手机，厨师……在这个世界，一个最平凡普通的人，想要不被饿死就得有一技之长！
时间磨硬了我的骨头，也沉淀了份值得。人生的剧本才应允我，在一群猫猫狗狗的中间，终于见到了那个一见钟情的女孩……
后来身边多了个能讲心事儿的女朋友，她是市区的人，我只不过是个流浪者，因此她父母并不同意我俩的事儿，倒也正常，那时候我条件不好。但我总有股干劲，我想自己买房子挣钱娶她，证明给她爸妈看！
她叫李安乐，尤其喜欢小动物，常常领着我去收养流浪猫狗的大婶儿那里，我俩肩靠着肩，这个女孩子总是天马行空，我静静地听着她讲的故事，忍俊不禁，她就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我哄着她，就又高兴了，她的皮肤很嫩，神情飞扬着，小嘴张开，又是一阵碎碎念，那是单属于我的——幸福的滋味儿。
“小情侣就是不一样呀”那大婶一脸的姨母笑，嘴比我都斜。
在大婶那里，我知道了安乐常常捐助流浪动物的事儿，看着小猫都喜欢往安乐身边蹭，阳光暖暖地晒在她身上，我笑着，心里卯定了娶她的事儿。
她看着我和大婶儿笑，她也看着我，让暖和的空气，甜得发齁。
“这些小猫好可爱啊！”
我于是询问安乐，“你为什么不养一只呢？”
她沉默了好久，才对着我说:
“那我们在一起后，养一只猫在家里好吗？”
我肯定乐意，一口答应了她，别说她要养猫了，要星星要月亮我也得满足她！
回到了简陋的出租屋，换鞋，把买好的菜放到桌子上，屋子很小，床头的柜子上摆着她送我的画，阳台上是我种的花，她很会做菜，以前我总是凑合，有了她的日子，没有一顿饭我再肯随便了。
“嘶……好疼啊……”
“没事没事，我就是不小心烫到了”
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手贴到了铁锅上，她心疼我，忙要给我吹吹手，看着她急急忙忙的样子，我只觉得心疼她，也觉得我好幸运，于是一把抱住她，此刻便是幸福的瞬间不是吗？
“你啊，总是笨手笨脚的！总要我这么担心……”
我给她扮了个鬼脸，逗她说:
“你怎么这么在意我呢？”
“你是笨蛋啊，废话，因为我喜欢上你了！你自己说，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该多担心你，而且你胃又不好，只能吃我炒的菜……”
她记得我的口味，我也知道她爱吃什么，她常常替我准备惊喜，我也会攒着钱，偷偷给她准备礼物。相爱，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经历。
女朋友贴着我的胸膛，躺在她所信任的这个男人的身上，也总是轻声轻语地安慰着她的丈夫。我相信，我们相爱一定能走到最后！过上普普通通的夫妻生活。
为了多挣钱，20那年，我在印尼，本来都是半年签证，2月份就可以回家休息半个月，但因为疫情一直拖到5月以后，有天跟着大家喝酒，畅谈点儿俗气故事的时候，我那个很要好的哥们儿突然说了句:
“咱们外出工作的，谁不是都有家里那位的支持！？”
我的面前瞬间就模糊不清了，泪流到了嘴角，咸咸的:好想家……
人心都是肉长的，像我这么普通到极致的牛马，连点儿眼泪竟都憋不住，但也无妨，大家默契似的都深深闷了口酒，不自觉地眨了眨眼，找起了纸……
可我知道就算回家以后半个月，还是会异国他乡，面临分别。
“你自己选的路，为了你的爱人也一定要走完！”心里的那个我，鼓舞着刚子，鼓舞着我生出干劲儿！
“你这人不能只总想着挣钱养女朋友啊！也得顾顾自己，瞧瞧那衣服旧的。”我那哥们儿念子，就喜欢调侃我，我只是一面嘿嘿的笑，一面摸了摸坚硬的胡茬。
“我得挣钱给女朋友买呢！你这种单身狗~想不明白的！”我故意把单身狗这个词儿说得老长，也算是对他的回击。
他乐呵呵地直笑，一副醋溜溜的调子:
“哟哟哟，也是老婆奴啊！”
念子单身，戴着副厚厚的眼镜，不胖，但身子很壮，很结实，眼睛小小的，总是缩着脖子，有时候很爱笑，有时候也沉默的一言不发，他说他不喜欢热闹，总爱没事干翻腾些书看，在闲聊时和我讲些丧气话，诸如他一生都不会娶妻生子，精神贫瘠，我怀疑他是读书读傻了。
他和我聊太宰治，好像是个日本人，给我讲:“人生就像一场梦，我们追寻的，是那一瞬间的真实和美好。”
而我呢，都一直对生活保持信念，我知道，只要我努力证明给安乐父母，我是个可靠的男人，安乐和我就能幸福下去的，这个幸福才不是一瞬间，我想要的一辈子的幸福！我朝他撇了撇嘴，表达对念子这句名言的不满，一把推开他。
“好啦好啦，别说了，没人想听”
“哈哈哈哈，好好”念子又笑我，他的样子总是很滑稽，我也跟着笑了。
哼，他没老婆的才不懂老婆的好，我得意极了，嘴都快飘到天上去了，挂了天上，睹物思人，她也一定会在某个漆黑的夜晚思念我，平凡的日子里，我努力的干着活，日复一日的念想着。
5月份后我回了国，她在机场接我，路上我把她悄悄支开，自己进了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花，那花很香很香。我淡淡地笑着，她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得好开心啊。指定是我老婆，太美太美了，我乐得不行。我们吃着饭，聊着天，诉说着这些平凡的日子里普通的生活，但我觉得有她的这一刻，就不普通了。
随后订了酒店，她一颦一笑一呢喃，都好像化在了我的心头上，她的脸凑近我的时候，我心脏还像初相识那时候一样跳动的紧张，“我要娶你，我一定要娶你”，比任何时候都要决心，我有的是力气挣钱，等她成了我老婆，我一定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她的脸和我蹭得更近了，她的呼吸声，和我的呼吸交互着，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惨了她。
后来我又不得不回了印尼，听着叽里咕噜的外语，心里却只藏着那个她。碰巧某一天清闲的时候，我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打算跟安乐说说话，却冷不丁一条消息，那一瞬间，手机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一下让我喘不过气。
我给她微信qq发消息，我拨通了她的电话，甚至点开了刷视频的软件发私信……
可她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外加拉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晚上失眠，胃绞痛得厉害。早上起来又昏昏沉沉的想到她，拿起来手机，看了又看红色的感叹号，打着字想告诉她我想她，又记起待会儿还要匆匆忙忙当牛马，居然一下子释然了，就会想:这样的我，好像是配不上你哦！
白天忙得来不及崩溃。有时候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哭了。那些小年轻们手挽着手，身边的空气将我弄得更紧凑了，反正戴着口罩也没有人在意我，任凭泪脸的惨况，努力的压抑着酸楚。
我蹲在一个阴冷的角落，抱着头，把脸朝着地下，我更劝着自己努力了，劝自己忘记她，可她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心里。 我的身体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想她，可是她再也不会见我了！
“我这辈子最爱的安乐，我希望你好好的。曾经说过几百次喜欢我的人，你一定要幸福快乐。”心里的那个我忍着痛，忍着酸，一遍遍要刚子说:李安乐，我爱你啊，爱到了心坎儿里面。
李安乐这个名字属于了我4年，4年后，我再没希望见到她了，但我仍觉得人生值得。
30岁之前我一直在漂泊，三年前我流浪到成都的时候，家里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我妈癌症转移到颈椎已经瘫痪了，需要我来照顾。我冷声笑了笑，随后挂断了电话，把头又像儿时那样习惯性埋在了枕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在这破出租屋里，容纳了我一身的疲惫，没有人可以看到我哭，没有人听到我这个大男人的哭声:
呜呜呜……
第二天睁开眼，又拿起了手机拨了回去，我不顾家里其他人的反对，把这些年攒下的近38万块钱，全部转给我妈做治疗。
三年了，从开始疼得饭都吃不下，拉屎拉尿都要人帮，到现在，能坐着吃饭了，胃口和气色都很不错了，虽然还是不能自己上厕所至少能用盆在床上接住，清洗盆子就行了，我觉得很欣慰，我尽的是子女的心，哪怕最后无法挽留，至少也不会那么后悔！
这些日子，我始终站得离父亲远一步，父亲佝偻着身子，时不时咳嗽俩声，痴痴地看着窗外。我比他长得高很多，壮很多，只是照着镜子，父亲曾经的模样便成了我，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和他一样老态。
那天，我又买了一束花，一束很香很香的百合花，我终于等到，母亲的眼里是对孩子的慈爱，父亲闪躲着我的目光，但也默默看向他的妻子……
最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也不大吃得下东西，想着一些烦心事儿，我好怕自己一无所有……
耳朵嗡嗡的响，一闭眼就是噩梦，伴随持续的心悸，我知道我病了，总觉得昏沉得厉害，也没有往日的那种干劲了。
这些天其实也一直是父亲照顾着母亲，夕阳照在病床上，照在这对老夫妻身上，父亲的白发与黑发搅在头皮上，浑浊不清楚的双眼，皱起皮肤的褶子，他正用纸替母亲擦嘴，我一瞬间连该笑还是哭都忘记了。
当父亲走近我的身边，我下意识远离了一步，他那双绷着青筋的大手轻轻地搭向我，一副慈祥的面容，温柔地拍着我的肩，另一只手中不知道何时握了一杯水，朝我递过来:
“难受就要去看病呀！孩子！”
我只觉得心那块儿疼得更要命，我没说话，这些日子，我也从未和父亲说过我的委屈，其他人说父亲变了，我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和那和蔼的神情，他拉着我的手，说着见不到我的30年里发生的事儿。
“孩子，爸还记得你小时候……”
我沉默着……
“刚子，爸老了，你妈也病着，你可得好好的照顾自己啊，爸心疼你，你是个好孩子！”
我没有言语，小时候不敢，我怕那重重的一巴掌落下，更怕令我瑟瑟发抖的冰凉地皮。33岁了，我的唇依然颤抖着，说不出来话，我连如何开口抱怨委屈的资格都没有，我没有，我什么也没有！
昨天，我去一通检查下来不到1000块。我当时拿着药和厚厚的一沓检查单子，站在公交站旁，听着车流声像隔着一层水，广告牌子鲜艳刺眼，周围人小声嘀咕着我什么，我没想听清，手里抓着一团纸，擦着流不完的泪。可是，我就是个普通人啊！
人们忙着往车上挤，我用力用手用力揉了下眼，也跟着上了车……
车门噗的一声关闭，刚子站在满车疲惫的人群当中，摇摇晃晃，检查单子被握得皱巴巴，抬起头，那是驶向家的方向，眨巴着酸涩的眼。
路过一个个人间的叫“家”的地方，只感觉鼻子不透气，那是疲倦的滋味儿。而脚下，是颠簸的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