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莫循找到我的时候,冬日里短暂的日照即将结束。他将外套递过来,不动声色地坐到我旁边。抬起头同我一起看向那轮并不刺眼的红日。
一直是这样,他什么也不说,我也能察觉他的悲伤。这是我们相伴多年的默契。可是他从来不肯承认。
良久,他将我拉起来,对我说:“或许只是你觉得我悲伤。”
幸好他用了或许这个词,给我侥幸猜对的可能性。或许我就是对的呢?我看着他,突然很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若他悲伤,那么这个长久以好朋友身份自居的我该如何帮他呢?所以,这一次我宁愿自己错了。
那天晚上,我告诉莫循,自己不想再学琴了。
他从一本厚厚的习题集里抬起头,问为什么。
我想起一年前,自己也是这样问他。
然后他告诉我,说父母要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拉琴没什前途。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没有这般理直气壮的缘由。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学了。”我对他说。
“好,那就不学了吧。”
本以为他会像我当初制止他一样,但是他没有。
也是,印象中莫循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站在我这一边的。哪怕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很清楚一件事,除了拉琴我别无出路。然而就在那一刻我决定去走一条没有可能的路。
在莫循家写作业再蹭一顿饭,曾经是我最轻车熟路的的事情。但是那天晚上我找了个借口,执意离开。
莫循追出来送我回家,却在小区门口看见了站在路灯底下的白马。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脚尖还是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缘故,大家的脸上都是阴沉沉的。
莫循是班上唯一知道我同白马关系的人,我让他回去吃饭,他却抬起手摸了摸我左边耳朵的轮廓。指尖温暖,耳廓冰凉,两者碰在一起,像四月遇到了十二月,像南方走到了北方。
冷空气中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我有一些慌张,生怕他察觉到了什么。
“明天见。”我匆忙抛出告别的话。那个时候,虽然有烦恼,但是也还算现世安好,我不知道的是,人生当真是减法。
摸摸自己的耳朵,耳廓上有一排耳洞,虽然什么耳饰都没戴,但是触及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我想来当初询问莫循他也是那般同我讲。
“既然拦不住你,那就去扎耳洞吧。”
那个时候,莫循还很爱笑,不似现今这般惆怅。昏暗的光线里,他对着我挥手,迟迟没有转身。
“黄老师说你很久没有去练琴了。”白马同我并肩走着,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去少年宫接我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好像开始化干戈为玉帛,也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了。虽然心平气和的一向是他,操戈相向的从来都是我。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都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呢?”
白马被我的问题噎住,双手不安分从口袋里拿出来相互握了握,又放回去。
我看向他的眉眼,逆着光有些许吃力。其实我知道,他也是不开心的。遭遇如同我俩,谁又开心得起来呢?可是莫循呢?他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
白马沉默了一路,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一步跨进小区,里面高楼大厦,百家灯火,里面有人在笑,说不定也有人在哭。如他所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看到了他们不开心的样子,却不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有的人开心,有的人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