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有些不平凡。
在这鸟语花香的人间五月天,唤醒我的不是叽叽喳喳的鸟鸣,不是醉人心脾的花香,也不是温暖和煦的晨光,而是那平地而起的突兀哭声——“哇啊——哇啊——”紧接着是屋门一阵响亮的交响“哐哐——哐哐——”。接着,什么东西被摔到了地上,很响。电车又被推倒到地上。这下,我听到你的声音,有些严厉“还反,还反!”很显然,你的制止没有停下他的哭闹。
这种画面不知道已经重复播放多少次了。我能想象得到,接下来他必定发恼的狠,怒目圆睁,恶狼一般地扑向你,挥起那厚如熊掌却不灵活的手,对你就是重重的打,一边打,一边哭,一边还要附上他仅会的词语“啊——妈妈,啊——妈妈——”,哭声震天。
打你打得累了,他也会拿着那“熊掌”使劲地打自己的嘴和下巴那块儿,配着“嗯,嗯”的声音,很快,脸就打红了。通常这种时候,你都像个古代伺候皇帝的宫女,任打任骂,不还手。极少时,也会举起手对着他的屁股打上两巴掌。
即便是这样,你也总是替他说话,他的大脑不受控制,不会说话,身体有哪儿不舒服了也说不出来。你都不曾想想,你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现在你还有些精力,还能费心应对他天天这般无理取闹和他的巴掌,等你六十岁,七十岁了,你还能经受住届时更重的巴掌吗?
你沉默了,生活既然把他给了你,你就没有了畅想的资格,你的人生永远都是这一种模样。未来,从不敢想象!
你给他穿好衣服,把他送到父亲那里。回到家,赶紧做起煎饼。自己洗漱后,一看没有时间吃饭就赶紧把饭给父亲送去,骑个电车就慌里慌张地往单位奔去!
长时间的早上不吃饭是个很大的诱因,你患了胆结石,时常后背疼。那年,陪你去市里做手术,看着你手术当天晚上身上插着各种检测管子,因为麻醉反应不断地口吐黄水,我好心疼。医生再三交代,不准儿乱动。第一次,你像个倔强的小女孩儿,一次次地尝试逃脱我的法眼,急切地想转个身找个舒服的体位,就像我小时候生病不听话一样。还不及转过半个身子,又是一阵黄水吐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两三点才渐渐安静下来。
术后一周回家。地上,雨后各种树叶肆意散落。屋里,物品衣物乱七八糟。几日未见的他见到你高兴的只顾拍手却连个妈也不喊。他和父亲身上穿的白色T恤颜色已发黄,汗酸味重。看着这狼狈的父子,凌乱的家,我大呼,女主人不在家 ,家哪还有个家的样儿!你赶忙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屋里屋外地操劳起来。大抵是刚做过手术的人,身体太弱,腰酸背痛身体无力的,还是得好好休养啊。
下班后,你会去父亲那里把他接回家,把晚饭备上。他一天都在父亲那里,人有些烦躁,着急出去溜达溜达。趁着你做饭的空,干活的空,他悄无声息地溜出去,满大街毫无目的地跑。有次看到比他矮的小孩儿了,抱着人家的头就打,回头是你或者父亲提着东西到人家家说好话,探望人家孩子怎么样。有时天黑被他溜出去了,你和父亲发疯似的,一边找一边呼喊,但任你怎么呼喊,他绝对不应声,回复你的永远都是一片沉寂。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但是每次,你都是心惊肉跳的!所以,他去哪儿,你去哪儿。你常说,这辈子你是他的影子。
待他心情平稳时,你会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别乱跑,跑丢了,还怎么回家?你自己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吃饭,饿死了怎么办?!他呵呵地傻笑着,是听不懂了吧。
是啊,现在他若溜出去,你还能跑得动到处找他,以后年龄越来越大了,还能紧跟他一路小跑的步伐么?
吃饭了,你把饭盛到桌子上,等稍凉些,喂给他。偶尔,他笨拙地只会拿个勺子,一勺饭送到嘴里,掉了快半勺。饭稍热了,“啊——”的一声,他把饭吐出来,对着你就是一巴掌,或打在身上,或打在头上。我看不下去,顺手给他一巴掌,对着他一阵凶“那是妈妈,能这么打吗?!”你轻描淡写的一句,似乎那铁砂掌只是轻轻地挠了一下。然而,听了我的呵斥,他一手打着自己的下巴,怒目圆睁,接着下一巴掌就突如其来地打向你。
“你打他干什么,回过头来,挨打的不都是我!”看着他,听着厌恶的哭声,我竟无言以对。他呢,好似胜利了一般吃着玩着,或者一条腿微抬,“嗯,嗯——”这是要去厕所了。起身,你带他去厕所,扶着他解手。他骨骼僵硬,下蹲大小便很艰难。方便后回来,继续喂饭。一顿饭吃下来,待你吃饭时,饭早就凉了。
他情绪很不稳定,容易烦躁。有次你带着他放风,正走在路上,他的癫痫病就犯了,两眼一瞪,两腿一伸,口吐白沫,你惊慌失措。一个人抱不住他,一手还得把控着车,你显得好无措,还好联系到父亲,把他带回家。此后,父亲专门带他去北京看病,医生推荐了两种进口药,对他的病情有比较好的控制作用,但价格挺贵。一个月一两千,这项花销,可能无形中使你花钱更加仔细。
陪你逛街,你总是试了试,又放回去,价格贵的,似乎你自动屏蔽。你的衣服总是那么几件,给你买,你总说不合心意。你自己买,又总是相中的寥寥无几。你总是说,凑合凑合就过去了。凑合完春夏,凑合完秋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睡前,你总是打好洗脚水,给他洗脚。他的脚上长了个鸡眼。你让他多泡会儿脚,等厚厚的硬茧泡的皮软了,拿小刀轻轻的刮去一层。一点点地刮,一点点地好。好不容易安顿他睡下,你终于可以大舒一口气了。可他呢?一会跑下床,两会儿跑下床,砸砸门,拍拍桌,摔摔东西,就是不睡觉。他的情绪古怪的很,哪一会儿感觉不对了,“啊——妈妈——啊——妈妈——”地哭声震天。
二十岁了,他不仅嗓门大了,手劲儿大了,个头也高了!但是他,永远都是智商不及一岁小朋友的大的小朋友!你呢,一直都是陪着他,必须等他折腾够了,睡着了,你才能睡。他睡觉时灯必须开着,而且睡着睡着还会猛然醒来“啪——”地给你一巴掌或是几巴掌,接着无限重复哭闹。
长此以往,你睡眠很差,人也显老,记忆力也不怎么好了,总是忘这忘那。你说,现在就记性这么不好,以后老了,还不得得那什么……我赶紧打断你的话,呸呸呸,就你会说。别说你,我的记性也不好。我总是让班里的孩子帮我记住需要做什么什么,你别胡思乱想!
近来早上起床后,你会有些头晕,是血压有些高了。吃了降压药,会好一些。同事的母亲,去年因为血压高造成脑出血,还好保住了命,但身体有损,目前生活不能自理,语言有障碍,尚处在康复阶段。我对你讲这些,心头掠过一丝难过,嘱托你吃淡一些,少油腻,好好控制血压。试想,如果你倒下了,他怎么办?好好把身体当回事儿!你说,是自己老休息不好,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二十年如一日,当初年轻康健的你,如今也常这不舒服那里又疼了。命运给予的磨难,你温柔以待,用自己的双肩扛起生命的重担。岁月,只是改变了你的容颜和身体,却从不曾改变你对“母亲”这个角色的厚重诠释!
你只是一位母亲,一位平凡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