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捷径说的摇脑袋,就是站在酒吧舞台上带领客人蹦迪的人。不过她只说对了一半,那人的确从事跟摇脑袋有关的工作。但他自己不摇头晃脑,而是让别人来摇。
因此,他对曲捷径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你只摇半个脑袋?”曲捷径有点吃惊。
“半个脑袋怎么摇?”
“我问你呢。”
“我不摇,我让别人摇。”
曲捷径听不懂,让他详细解释。
“这事解释不清楚,只有亲自体验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他问曲捷径,“你想不想体验一下什么感觉?”
“我头晕,不太喜欢摇脑袋,”曲捷径抚着脑门,说。
“摇脑袋怎么会头晕呢?”他说,“经我训练出来的摇脑人,只会飘飘欲仙,不会晕。”
“摇脑袋还要训练?”
“没经训练就出来乱摇,肯定会头晕了。”
曲捷径虽然从前她没去过酒吧,但每次跟混混出去喝酒的时候,总被要求晃几下脑袋。原因是她头上那几根彩色毛发很适合供大家取乐,一晃脑袋就四处飞扬,看起来很有喜乐感。
她每回晃脑袋,小混混们都热烈地鼓掌,一个劲地说好看。但是一停下来,他们都说她摇脑袋的时候挺像毒瘾发作的病患者。
每当她听见这番评价就生气,说自己吃力不讨好,白费力气。有一回,小混混又叫她去喝酒。但她第二天要考试,就果断拒绝了。
“你早就不想上学了,还考试干什么?”小混混说,“无论考多少分,你这辈子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要留在学校里考试,说爸妈知道了会收拾自己。
小混混又说:“你又不是第一次逃学,还在乎多逃一次?”
“平常可以逃课,但是不能逃避考试。”
不过,最后她还是被小混混拉去露天酒吧摇脑袋了。但她很不乐意,说自己每次摇完脑袋,他们都笑话自己是疯子。尽管如此,最终她还是在小混混的强制下来了一段晃脑舞。
使劲摇了一会儿脑袋之后,她感觉有点力不从心,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但小混混不肯,说他们还没玩过瘾。虽然那时她感觉有点头晕眼花,但没有他的命令,她始终不敢停下来。
曾经有一次,她因为头晕,自作主张停了下来,结果被小混混狠狠修理了一顿。自那以后,没有他们的口令,无论如何她也不敢停下来休息。
小混混没看过瘾,好半天也没喊停。她只好继续用力地摇着脑袋,直到体力不支的时候,头晕得无法看清周围的物体,才趴一声倒在桌子上。
听了那人说训练后摇脑袋不会晕,她问他:“怎么训练呢?”
“我光说没有用,要经过实践才能体验。”
“你摇两个给我看看。”
“我只会指挥别人摇,自己不会摇。”
曲捷径感觉很奇怪,问他怎么指挥。
他又说:“想摇脑袋的人花钱请我训练,我才能指挥。”
“不明白。”曲捷径感觉有点无法理解。
那人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问她想不想学。
“不想,我对摇脑袋没兴趣。”
“既然你没兴趣,那就别问了。”
然后他又问曲捷径:“你跑业务一个月挣多少钱?”
曲捷径还没领过工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还没领工资,现在不知道。”
“你工作多久了?为什么没领工资?”
“我刚进公司。”
那人听完,又问她想不想挣高工资。
“想呀,有钱为什么不挣?”
“那你想换份高工资的工作吗?”
“什么高工资工作?”
“娱乐行业。”
“主要是干什么的?”
“现在我不能说,你要是愿意干,我再给你详细解释。“
两人第一次见面,互相不了解。曲捷径担心被骗,说自己还没做好换工作的准备。
“换工作还要做什么准备?你直接走人就行了。”
“这样不太好吧?”她说,“我刚去公司,一单都没拿下,还欠了经理四百块钱。我要是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怎么跟经理交代?”
“你不干了,还要什么交代?”他出主意说,“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把钱还给他就行了。”
“我没钱还。”
“你连四百块钱都没有?”
她点头,肯定了他的疑惑。
那人想了一下,就说:“你要是愿意跟我干,我帮你还钱。”
曲捷径一震,看着他问:“你不是在说笑吧?”
“我说真的。”
“我跟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帮我还钱?”
“你愿意跟我干,就是我的伙伴。伙伴帮伙伴还点小钱,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曲捷径并没因为他的慷慨就马上答应辞职跟他干。而是说自己要考虑一下,才能回复。
“行,那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就联系我。”
他拿出手机,让曲捷径添加他的联系方式,说是方便以后联系。
“我没手机,”曲捷径无奈地说。
“你跑业务没手机?”
“是的,”她编谎说,“我的手机被盗了。”
“你怎么不买一个?”
“没钱买。”
那人就没继续说了,而是让她拿纸张和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曲捷径记下他的号码之后,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不敢说真名,只告诉她叫长龙。
“长龙?”曲捷径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特,问他,“你姓长?”
“不是,这是我的小名。”
“你不能说真名吗?”
“这是我唯一的名字。”
曲捷径不信,说世上没有人没名没姓。
他只好继续编:“我是孤儿,所以从小就没姓没名。这个名字是我老板帮我取的。”
听了这话,曲捷径叹道:“你的生世还挺可怜。”
他没辩解,问曲捷径:“那我以后怎么联系你?”
“这是我办公室的号码,你直接拨打就行了。”曲捷径把自己的办公号码写在纸条上,递给了他。
“你没有其他联系方式了?”
“没了,这是唯一可以找到我的联系方式。”
“你住的地方没装电话?”
“没有。”
交换了联系方式,那人就说自己有事要干,要先走一步。
花了这么多时间聊天,没卖出一单保险。曲捷径有点不甘心,拉住他问:“你真的不考虑买一份保险吗?”
“我没事买保险干什么?”
“保障你的人生安全。”
“我很安全,不需要保险来保障。”
“你不怕意外伤害,或生病住院吗?”
“不怕,我身体很健康。况且,我又不干危险的事,能有什么意外?”
“人生意外无处不在。”曲捷径吓唬他说,“你不买一份保险预防,出了意外就麻烦了。”
“不需要。”他站起来就走。
曲捷径跟在他身后,问:“你真的不考虑买一份吗?“
“不要,你别跟着我了。”他回头说了一句,又转身走了。
卖保险无望,曲捷径只好停下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我叫曲捷径,辉煌保险公司的销售顾问。你哪天想买保险了,就去公司找我。”
“我不会找你买保险的,你要是想换工作就打电话给我。”
尽管她现在还没卖出一单保险,却不想这么快换工作。尤其是认识谢顶这个有分量的人物之后,她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长龙走后,她并没回公司,而是呆在公园继续寻找目标。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她发现来公园游玩的人大部分都拖家带口。
于是,她就直奔带小孩的家长,主动找他们闲聊。有些家长一看见她头上那撮毛发,就赶紧拉着孩子躲避起来。
她上前拦住一位正要回避自己的年轻妈妈,问:“漂亮妈妈,请问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年轻妈妈不好意思当面揭她的短,扬了扬嘴角,借故说自己要带孩子上厕所。
“我不找你聊天的时候,孩子怎么不上厕所呢?”
“孩子刚才不想尿,我也没办法。”
就在这时候,那孩子突然指着她头上那撮彩色毛发,对年轻女士说:“妈妈,你看那阿姨的头上长了一撮五彩斑斓的孔雀毛。”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年轻妈妈拍了一下孩子的手,说。
孩子嘟着嘴,低声说:“本来就是孔雀毛嘛,我怎么就乱说话了?”
年轻妈妈训了孩子一句,对曲捷径说:“孩子不懂事,希望你别介意。”就拉着孩子走了。
她愣了一会,然后抬手摸了一下头顶那撮杂色毛发,心有感触地说:“孩子真有眼光,一看就知道这是孔雀开屏。”
在发廊做洗头工的时候,跟她一起玩的小混混都染了彩发。有一天,发廊没什么生意,她就让发型师给自己在头顶上挑染了一撮彩毛。
来林巴市以后,她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头发长了,她又去理发厅叫发型师按她原来的发色重染。还在制衣厂打工的时候,司机就因为她头顶那撮彩毛,才决定从她身上找点新鲜感。
第一次跟司机睡觉的时候,她问他:“我长得又不怎么样,你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司机说:“其实,我对你没什么感觉。”
“那你为什么撩我?”
“因为你头上那撮毛发。”
司机说,像她这种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女人,生活比较随意,行为也比较开放,一撩就能上床。结果还真如他所料,没花多少时间,曲捷径就跟他睡到了一起。
错失了那位年轻客户,她又找在公园里四处游荡,看准目标就过去搭讪。好不容易找了几个看起来挺高端的人物做目标对象,但最后都被她头顶那撮毛发搅黄了。
他们中的一人问曲捷径:“你卖保险就卖保险,为什么把头发搞成这番模样?“
她嘿嘿一笑,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耍酷,所以我也不例外。”
“这是小混混染的颜色,你怎么能跟他们比呢?”
曲捷径本来就是小混混出道,但她不好意思说,只好笑着走开了。
没想那人又把她叫过去,问:“你是不是卖保险的?”
“是呀,要不我怎么向你推销保险呢?”
“你卖保险就不应该把头发染成这样。”
“依你看,那我应该染什么颜色的头发?”
“什么颜色都不能染,黑色最好看。”
她天生就长得黑,如果不把头发搞点颜色,看起来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还没染头发前,就有小混混说她黑得像墨水,整个人看起来没一点精神。
后来,她就在头顶上染了一撮彩色毛发,以此提高自己的精神面貌。
她对那人说:“黑色不适合我,必须来点杂色才能显出我的亮点。”
“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卖保险?”
“我卖保险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呢。”那人说,“别人一看这头发颜色,就知道你不靠谱。”
“人靠不靠谱,还能由头发颜色来决定?”她质疑道。
“那当然了,你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就会向别人暴露你的人品。别人一看见你头上那撮毛发,首先想到你是不是混社会的小渣渣。”
“还有这个想法?”
“你不知道形象对于销售人员的重要性?”
关于这个问题,她的确没有认真思考过。况且,吴志也没要求她把头发颜色纠正过来。最重要一点,肖窈的头发也染了颜色。只不过她染的是深棕色,没有她头顶那撮毛发亮眼。
听了那人的话,她笑了笑就走了。
那人又在她身后说了一句:“你要想做好保险,最好把那撮毛发染黑了。”
她回头朝那人笑了一下,用手做了个多管闲事的动作。随后,她又在公园找到几个看似挺有文化的人作为推销对象。其中一人也和她一样从事销售工作,只不过他卖的东西和曲捷径有点不一样。他刚听曲捷径说了几句话,就说她这样做销售百无一用。
曲捷径问他:“那应该怎么做?”
“你卖产品前,首先应该和别人建立起信任关系,不应该一上来就问别人买不买保险。按你这种方式卖保险,就算你说破嘴皮子也没几个人有兴趣。”
“具体怎么操作呢?”
那人卖的是服务,不是货真价实的商品。一看曲捷径向自己请教,他趁机就向她推销自己的虚拟产品。
他对曲捷径说:“销售是一门大学问,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教会。你要是真想提高自己的业绩,就先交点钱找老师培训。”
“卖保险还要专门请老师培训?”
“没有老师培训,你怎么做好销售?”
“我们经理培训过我。”
“那你怎么还以这样的方式卖保险?”
吴志给她做培训的时候,她一心想着手机和司机上床的事,根本就没认真听他说什么。所以她说:“我们经理就是这么培训我的。”
“你们经理就这水平?”那人问,“他是怎么当上经理的?”
事实上,这完全是她自己瞎说,跟吴志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她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经理的,但我想他的业绩一定不错。”
“就他这种教法,还能当上经理?”
那人说,要是照吴志教的方法卖保险,他们公司迟早要倒闭。
“你这么厉害,那就教我两招呀。”曲捷径看着他笑。
“教你也行,但你必须先交钱。”他把手伸向曲捷径。
一提钱,曲捷径就识趣地走了。
那人追上她,说:“你不花钱学习,是没法赚到钱的。”
“学习了就能赚到钱?“
“我不能保证你赚得盆满钵满,但肯定比你现在要强。”
曲捷径没理他,径直朝公园门口走去。那人一直跟到出口处,还不停地给她推销服务课程。让她先交点钱学习销售技巧,再出去跟路人推销保险。
他鄙视曲捷径:“你对销售一窍不通,就想从别人口袋里掏钱?天下哪有这么好赚的钱?”
交钱学习卖产品,这事对于曲捷径来说是行不通的。别说她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就算她口袋里有钱也是不可能的。
在她眼里,买卖就像吃饭穿衣一样自然。一个想卖,一个想买。只要双方意愿达成一致,买卖就成了。根本不需要说那么多废话,或想方设法让对方开心。
于是,她对那人说了一句:“我不需要学习也能把保险卖出去。”就走了。
走出公园,刚好到了午饭时间。她原想再去街上拉几个人推销,但又担心错过领饭盒的时间,于是随意在路上晃了一下,然后就回了公司。
回到办公室,她看见大家聚在一起吃喝,走过去问吴志:“你请同事吃大餐?”
“不是我掏钱,是肖窈买的,”
听了这话,她就回了自己的座位。肖窈看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向她招手说:“曲捷径,你过去干嘛?过来一起吃呀。”
她这才走过去,挨着吴志坐了下去。
“今天怎么样?”吴志问她,“谢顶签单了吗?”
她没出声,拿起一只鸡爪子就啃了起来。
“客人没签单?”吴志又问了一遍。
她连续啃了两只鸡爪子,才说:“我没看见人。”
“你不是去他单位拜访吗?”
“他没去上班。”
“你没打电话?”
“打了,没人接。”她津津有味地啃着鸡爪子,心情似乎没受一点影响。
“那你在外面呆那么久?”
“我去外面找客户了。”
“有收获吗?”
“没有。”
吴志看着桌面的卤菜,对她说:“你看看人家肖窈,出去两个小时就签了两单。而你出去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