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阿笑的爷爷奶奶便先后起了床,奶奶走到窗前,拿起一把长约二十公分的红色梳子,在头上反复打理,奶奶并不高,大概一米五上下,平日里大坻穿一件白色带花的衬衫,虽然显得不够新,但是在农村,也算得上是时尚打扮了,必竟那件衣服是阿笑母亲穿过的,只是过时了,就和些被套毛衣一并寄了回来,阿笑的母亲在广东一大酒店上班,要顺走一些好的被套枕套自然是容易的,不过寄回来的毛衣是阿笑母亲平日里一针一线交织出来的,权当是对儿子的爱,先前些奶奶还不肯穿,说衣裳太花哨,后来没什么新衣服穿,终在一天打趣的说着干农活穿,又不见人,总就穿上了,而现已变得有些泛黄了,不过布料是像雪纺的,很是凉快;可能由于平日里在倒菜油时常把菜油瓶最末的一滴菜油顺手指赶下擦到头发上,于是看上去头发确实要光亮得多。
爷爷起床穿了双床边的拖鞋,是一双桃红色的,确也是桃红,与书桌颜色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那双拖鞋已烂到不能入眼了,红色的鞋尾半偏着,厚的一面本就是算薄的了,那薄的一面简直就剩一张纸厚而已,并一直延伸到中间去,这倒算是完整的,另一只呢?鞋后根没有了,从中间断开了,那半截不知在那堆扫出门的灰尘里埋着,但阿笑的爷爷一直都在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走起步子来,一半脚在鞋子里面,一半却充当了鞋,走起来也过渡得顺,他走到一间倒了半面墙的土墙下,对准了一只黑生胶的尿桶,解放了储了一晚上的热气,顿觉神清气爽,转了身走开了,剩地上一路点点湿的印迹。
奶奶商量今天要干什么农活,“苞地嘴上的玉米行要出草了哇……”
“那个地里怕是要环两天喃,再净它长两天哈,我现在莫得空招呼它,今天要先去庙梁上把三某一的草撺一哈,那天我去都搭不下脚了,这成个啥话——。” 爷爷很傲气的说。
“那个地里草长这么快,才莫得半个月哒……”奶奶回应说。
“莫得半个月喔!怕是有了哈,再不去撺都要把苞谷锈死了……”爷爷说。
“那你去嘛,也要得,先撺三某一的,撺了再撺苞地嘴上的”。奶奶说。
说着爷爷就开始换半胶鞋,也就是解放鞋,藏青的鞋底,上面布料是军绿色,包括鞋邦也是军绿色的胶,这是他们最常有的鞋子,不过并不多,现在他穿的那双,就比那双红色断底的拖鞋好不到那里去,前面橡胶与布料交界的地方,早已裂开了很宽的缝隙,后跟也破了,鞋底下方其实已经断开了条口子,只是还有一丝丝余料没全然断开,爷爷也说:“这双半胶鞋也要报废了——”说完一声索性的长叹,像是宽慰了很多。
奶奶背了背篓,背篓上插了把镰刀,对着爷爷说“老孝啊,我走了哈,你快点儿,带上锄头……”奶奶话还没说完就被爷爷打断说:“我要不要倒半包肥料喃?上头那个地里要施肥了哇也该……”说完停顿片刻又说:“晓得这几天天老爷得不得下雨?”
“你管它下不下雨,不下雨你就挑几挑粪上去灌咯。”说完奶奶又转身回来。
“你说得轻巧,那个东西爬坡上坎容易得很样呢!”爷爷有些不满意的说。
“那个东西那个喊你出生在这个地方咯,你不去蹲大城市,那天天走路鞋子都不会被打湿,就是你又莫得那个命……”奶奶边笑边说。
不知不觉爷爷已倒好肥料,“来哦,莫得时间在这里跟你扯'南瓜赶'(闲聊的意思)”爷爷做着准备往背篓里放的意思。
奶奶又转了身,背篓对着爷爷,身子微向后仰,爷爷一气呵成,提起半蛇皮口袋肥料放到背篓里,转身拿了锄头,锁了门,挂了钥匙在墙壁上伸出的竹片上,再用草帽盖在上面,挑起锄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