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元宵节,两个大哥从外地打来电话,简单问候我两句。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在“月圆之夜”出毛病。
“小四,最近咋样?”
“就那样。”
“好,没事想那么多干嘛,有时间一块喝两杯啊。”
“哦。”
这是伟哥在和我通话。自从他四年前调到其他城市,打电话就这几句,我们在同一省份工作,却也两年多没见了。
“四,最近还好吗?”
“还行,偶尔写点东西。”
“就这样挺好,接着写,以后记得发微信。”
“知道了,等回老家,我们再聊一通宵。”
这是刚哥在和我通话。也是在四年前,难以忍受长期两地分居的痛苦,他调到了爱人工作的地方,却是我的老家。
(二)
五年前,我们仨在一个办公室,整日和文字打交道。他俩都比我大好几岁,对我关照有加,默契配合。
伟哥是直脾气,热心肠,做事雷厉风行,对事不对人,遇见不对付的人,常被他顶到南墙。我处理不来对外的繁杂事务,他干起来干净利索。
刚哥爱看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口才又好。别人评价说他很圆滑,我知道他在人前的表现是伪装。因为有次在他宿舍,我看到厚厚的一部《资治通鉴》被批注得密密麻麻。
我大学毕业刚到单位时,就在他办公桌上见过这部书。那时,他是我间接领导。
那天我腿摔骨折打钢板刚出院,在单位仿佛是一个废人。他叫我给他讲考研英语的模拟题。我欣然前往,终于找到一点自己存在的价值。我敲门进他办公室,看见桌上台历日期是2003年9月11日(中秋节),就放在《资治通鉴》旁边。第二年,他去了我老家上研究生,后来认识了现在的爱人。回到单位后,机缘巧合,他成了我的同事。
刚哥一般先整初稿,基本成型,引经据典,文采飞扬。我删去一些用词后,加上点领导喜好的词句,再按照语言习惯顺顺,很容易通过。
我常称我们仨为“铁三角”造车厂,自嘲轻松惬意地通宵达旦“闭门造车”。
有时,话真是不能随口乱讲。当我们沉醉于惬意之时,灾难不期降临,“咣当”一下,被砸得晕头转向。
二月,情绪低落。我们忙到昏天暗地,连续几天通宵加班。我得了重感冒、腹泻,食欲不振,职务升迁失利。
加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感觉天塌了一般,对以前坚持的事情和信奉的生活态度,觉得没有了意义。上班就像上刑场,情绪低落时神神叨叨,激昂时疯疯癫癫(这种严重的情况持续两个月,断断续续八个月后才走出来)。他俩发现我有问题,轮流24小时陪着我,陪了我十多天。
2月17日(元宵节),因为刚上班,活比较多,我们一如既往地加班码字。晚上十点,伟哥说,要出去补一个“情人节”。
临时任务却来了,领导要求一晚上必须拿出三个稿子,是杂志社约稿。我叹气,刚哥打趣,“两个弟妹都被稿子打败了,一败涂地还不知道对手的样子。”伟哥吆喝到,“接着干!”
接近零点时,办公室里只能听到翻书和键盘敲击声。
“靠,离就离!”伟哥在接电话。
“怎么了?”
“没事。”
“到底怎么了?!”
“没事。”
“没事你流泪干毛啊?这还没过十二点了,滚,赶紧滚,就送999朵玫瑰,少一枝,我明天就不认识你。听到没有!”情绪不稳的我爆发了。
第二天,嫂子让我到她家吃饭,看来昨晚真“没事”了。狗日的!当时我差点抽他。
那晚,伟哥走后,我和刚哥干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早上八点,三份稿子放到了领导的办公桌上。后来,有两份在省级媒体原文刊发。
中秋、元宵,本应是佳节的“月圆之夜”,却总留下我许多深刻而痛苦的记忆。
(三)
调令来的那天,是2月22日(二月初一),真是一个“二”得一如既往的日子。
晚上,喝高,我只记得两位大哥送给我的两句话。
伟哥说,“嫂子说了,我们两个城市不远,让我把你照顾好。”他接着说,“四啊,我就想留给你五个字:去——他——大——爷——的!有些人,对脾气,干活累死咱二话不说;有些人,随他去吧,咱瞧不上,不陪他玩了。”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好了,听我说。”刚哥吆喝道。
“四啊,就俩字,坚持!”
“我知道,太累。”
“累?什么叫累,加班累吗?无所事事才累。”他继续说,“还记得那本《资治通鉴》吗?我每年都读一遍,从2003年开始的,就是你给我讲英语题那时候。”
“我记得。”
“你记得,我一辈子不会忘记。那时你还没有到单位,我也是火爆脾气,和同事干了一架。后来才知道,这事传到大老板那里,他的评语你知道吗是什么?四个字,永不录用!弟弟,我这么大岁数了,还专科毕业,想考研吗?”他顿了顿,“无奈而已,就想找个事干。但是,又有什么用?回来了还不是在你手下混!”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事。”
“你不知道的多了,说句心里话,你什么时候真正去关心过一个人?整天虚无缥缈,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就那么重要吗?这是自私!送你一句话,别把自己看太重,你越小,世界才越大。”
我沉默。
想说谢谢他们那几天看守着我的话,最终没有张开嘴。
文/四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