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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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狗是被曹蒹葭带走的,而胡途没有那样的人生

胡途从小就学习不好,但是语文成绩很棒。三年级是人生开始写作文的时候,老师念的第一篇范文就是胡途的,题目是《自我介绍》胡途在方格作文纸上写着

“我叫胡途,名字是妈妈起的,她说希望我这辈子的路能够坦坦荡荡,活得像个男子汉······我有一个理想,长大后去村子以外的地方看看,找到我的爸爸······”

那个时候,小胡途在座位上不好意思却又满心欢喜地低着头听老师读着他的作文,谁能想到多年以后那篇自我介绍竟然会成为最令胡途尴尬的事情。

每天调皮捣蛋的胡途让林秀莲操碎了心,不是弄坏了东家的篱笆,就是偷了西家的红薯,那些小打小闹从来都不是什么年幼无知,因为教养这种事情一旦从小缺失,就会对后来的人生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那次在班里和同学打架,胡途摔碎了班里剩下的唯一的一个公共财产——数学老师的三角板。林秀莲坐在办公室里,低声下气地求着班主任别开除胡途

“我说胡途他妈,你趁早还是把胡途领回家吧!他真不是上学的料,脑子聪明,但就是不往正道上用,你说他作文写得挺好,但是除了作文他啥也学不会啊!我这是真没有办法了,上次他把张家的小孙子的头打破了,到现在人家还不依······”

“刘老师,我知道俺家胡途让你操心了,但是你知道胡途他爸这不还在外面蹲着呢吗!我一个人养他们两个,你知道都快操碎了心,要是孩子他爸在家,刘老师,我绝不会让你作难,但是你可怜可怜我们娘仨吧······”

林秀莲说着说着心酸的眼泪泛滥开了花,办公室内只有另外两位老师的钢笔声,其他的都是令人难过的空气。刘老师不忍心最后还是留下了胡途。

好不容易胡途熬完了小学,林秀莲眼看着儿子开始初中的脚步,但是胡途的那一步刚迈出,就趴倒了。初一不到一个学期,胡途就背着书包和铺盖回家了。林秀莲知道胡途和别人打架不想上学后气的浑身颤抖,她拽着胡途,拿起院子里的竹竿就是一顿痛打,竹竿被打的粉碎,但是依然打不出林秀莲心中恨铁不成钢的痛。胡途一声不吭,任由林秀莲歇斯底里的发泄。打到最后她坐在厨房门口放声大哭,哭她命苦,哭她狠心的丈夫,哭她不争气的儿子······林秀莲一个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无论是春耕,夏收,秋播,冬剪田里所有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而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也只不过是有能力的人家所维系的贫穷罪犯的家庭有谁愿意牵连

那年大旱,她一个人从井里挑水浇田;还有一年地里的庄稼病虫害特别多,她一个人背着喷雾器在地里从早上一直打农药打到天黑,最后自己被农药熏得差点中毒······苦日子林秀莲每天都在过,甜是什么,她早已经麻木到不记得了。胡途看着母亲哭成了泪人,边哭还边骂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切的怄气最后还是妥协了,母亲让他在家里帮着干农活,但是12的孩子推犁也推不动。后来胡途的姑姑回娘家走亲戚知道了胡途已经退学在家,临走的时候她叫胡途去城里的茶叶店帮忙,林秀莲感激地拉着胡途送到了他姑面前。那一天天晴得很好,阳光照在胡途家门口的那片树林,金色的叶子闪着灿烂的光芒,不知道回来的时候它是什么颜色。胡途将要告别他生活熟悉的地方,在另一片地方开启属于他的另一片人生。

胡途离开家走向社会的那年,他12岁。跟着姑姑,他第一次坐了公交车,第一次见到那么宽阔的马路,第一次看见城里的楼房,第一次看见红绿灯,第一次看见城里的孩子背的好看的书包······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新奇,一切都是陌生,一切都像假的一样。和城里的一切相比,胡途怎么看自己都像是一块俗气又丑陋的抹布,无形中自卑彻底笼罩了他,虽然他连自卑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一路上他不敢和城里人对视,当初在村里横的嚣张全都自动隐身了。

姑姑在城里开了一家茶叶店,说是茶叶店,其实就是一个杂货铺,卖点茶叶,白糖,一些生活副食品罢了。一开始姑姑吩咐他在店里打扫卫生,帮忙放收茶叶,但是姑父哪舍得让他碰茶叶那么金贵的东西,一声令下,安排他到后面的宿舍分装白糖。宿舍没有窗户,里面除了一摞摞白糖就剩下一张单人铁丝床,锈迹斑斑,床上放着单薄的铺盖,昏暗的灯泡比起照亮童年的煤油灯相差无几。第一天姑父简单熟悉了家里的设置,前面试门面房,后面是库房,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接送白糖,然后在库房里分装白糖。第一天胡途一下午分装了三大袋,吃了晚饭,躺在床上的胡途才发觉小胳膊累的酸痛,但是想着姑姑说的一个月给他一百块,心里又开心的不得了,带着笑意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三个月过去了,胡途每天都是待在库房里装白糖,从前那个黝黑的小子皮肤被捂的白了一大圈,很少见到阳光的他脸上除了白,还留有一丝让人看了的心疼。

刚开始的一个月,胡途是耐着性子装白糖,他每天坐在小板凳上和那些白糖为伍,看得他想吐,可是离家在外,寄人篱下,小小的胡途哪有什么说不的胆子,他平息了一次次的浮躁和烦闷,多少次以后,他竟然不知何时也屈服了那样的生活节奏。一天,大货车刚送来了两吨的白糖,姑父指挥着胡途用小三轮车一车一车地往库房里拉。两吨白糖摞的有七八米高,一袋一百斤,对于胡途来说扛起一袋都要压弯了他自己的身板,但是几个月下来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双臂充满了力气。累得气喘吁吁,胡途终于装满了一三轮车,正准备往库房里运,高高罗列起的白糖突然摇摇欲坠,对面卖东西的大妈和姑父都看到了那千钧一发,只有胡途正准备推着三轮车。大概有些人命中注定要得到更多的眷顾,以后用其他的东西去还。只听“嘭”的一声轰响,一吨多的白糖墙倒了,白糖像是绽放在地上的白色烟花,铁了心似得撒了一地,欢快地蹦的到处都是,而三轮车瞬间就被砸扁了。卖东西的大妈吓呆了,姑父也吓傻了,因为白糖和他擦脸而过,更幸运的是胡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三轮车就在一瞬间被砸的稀巴烂。胡途吓得打了个冷战,他是捡回了一条命,如果他再靠近一点点,也许他的生命就在那天被宣告结束

……

每个人的故事,都有不同的幸福和苦涩参杂其中,我们总以为自己经历的事充满了曲折,但是听过那么多人的讲述,在风中,雨中,在白昼,黑夜······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比我们经历丰富的人太多太多,小说有剧情设置,但真实的人生故事实际上比小说还要戏剧。有人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经历过的人却不这样认为的,就像小鱼儿在池塘里游着,天地只有那一方,入了江河湖海,就不再那样认为,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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