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是老曹从附近农场老板那捉来的一条小狗儿。
“妞妞”刚被捉回来的那个晚上我是有些讨厌它的,因为它整整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看到我凶它的眼神,它似乎感到了些许的害怕。它聋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老曹刚给它弄好的狗窝里。
“小狗崽子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般都会要叫上一两个晚上的。”老曹早已看出了我内心的不悦。 “不过这样叫真的很烦人的,本来就睡眠不足。”我抱怨道。
可也没办法了,既然都已经捉来了,总没有又将它送回去的道理。况且,老曹还指望它看家护院呢。就这样,十几人生活的小厂里又多了一条小生命。 果然,两天之后,晚上它就不再叫了。然而,妞妞刚过来的那会正是天气转冷的时节。在它安静几天后,随着那一日温度的急剧下降,它晚上又开始叫起来了。它一般会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开始叫,然后越叫越凶。
有几次忍不住了,我冒着寒冷起来,吼吓了它几声。之后它倒也能安静一段时间。可正当我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它又开始了...几天后,不单单是我,工厂里的其它员工也对它有意见了。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大伙都讨论着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毕竟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好,大家伙白天还要上班呢。
这天晚饭后,大家在饭桌前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了:有人说妞妞晚上是因为冷才叫的,建议将狗窝搞暖和一点,可是,老曹已经在那个纸箱子里塞满了旧衣服;有人说晚上不能栓着它,拴着它限制了它的自由,当然得叫了;有人则说将妞妞栓到厂门口去,任它叫去,可老曹又担心被别人牵去了;有人开玩笑说干脆搞了吃了,老曹立马横眼;我说要不晚上将它的嘴巴拴住好了...当然老曹也不同意,他说我这法子根本就不靠谱。
最后,在妞妞又连着叫了两个晚上后,老曹终于还是决定选用了晚上不栓它的办法。在没有栓它之后,它晚上果然不再叫了。原来,晚上冷的时候它自己会去寻觅温暖的角落睡觉了。终于,它晚上狂叫,吵得大家不得安宁的事情解决了。尔后又到了春节长假。长假期间,请了一个广西本地人守厂,年幼的妞妞也就交给守厂的人看护了。
春节过后再回到厂里时,妞妞已经长大了许多。隔了十几天没见,它看到我们不但没有生疏感,反而愈发显得亲密了。春节过后,当我跟老罗夫妻两人一起回到厂里时,它看到我们便立马朝我们冲了过来,围在我们身边蹦蹦跳跳的,开心得像个孩子。
如果说妞妞刚来到厂里的时候是幼儿期的话。那么,过了一个春节之后再看到它,此时的它应该算是处在儿童期了。那时的妞妞特别活跃,只要叫唤它一声,它便会立马跑到你面前来,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你只需将手轻轻一招,它便会一蹦一蹦地跳得老高了。
不过,那段时间正是它的长牙期。长牙的时候,它特别爱咬东西,工人们放在房门口的工鞋由于沾满了树脂,它在叼了几次后也就罢手了。至于放在宿舍里的干净鞋子,由于工人们平时都会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倒也没有多少机会可叼。可我却是个马大哈,在知道妞妞喜欢叼东西之后,我依旧还是会时不时地忘记关好自己的房门,妞妞似乎总能抓住我忘记关门的机会进去叼走我的鞋子。
于是,那段时间找鞋子便成了我生活中的常态了。刚开始还没有发现什么规律,后来也摸索到了一些规律,每次鞋一丢失之后我便在车间剪玻纤布的地方去寻找,往往我那可怜的鞋子被咬得破破烂烂地躺在那里了。就这样,它报废了我一双平板鞋,一双球鞋。虽然打也打过它,也教育过它,可根本不奏效。有时,甚至宿舍的门没有带紧,我的鞋子都会要遭殃。在一次它将我那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毛茸茸的拖鞋“五马分尸”后,我终于还是爆发了。
那天在吃早餐的时候没忍住,我上前对着正在吃早餐的它狠狠地踹了一脚,当着老曹的面。它“嗷”“嗷”惨叫几声之后跑开了,中午也没有回来吃午饭。打了它之后,有一段时间,它真的不再叼东西了。
不过,尽管打过它,它也是不记仇的。它依旧还是喜欢围绕在我身边蹦蹦跳跳的。由于肠胃不是很好,每天晚饭之后我都要去农场周围散散步以助于消化。在更大一点之后,妞妞的活动范围也不再局限在工厂车间和工厂周围了。每次我一出去,它便会一路跟着我蹦蹦跳跳的。那个时候的它已经不再如同春节之后那么活跃了。然而,只要它跟着我出厂门口,看到农场里的花花草草世界的时候,它便又一下就变得异常兴奋起来了。
每次出去之前,它都先会在厂门口的枯塘边上站立一会儿,半眯缝着眼睛,黑黑的鼻子迎着风仿佛在嗅着什么。然后,它突然变得跟疯子一般,从枯塘岸边的草丛中钻下去,然后在枯塘底下高高的杂草与野花中满世界地蹦。那一蹦一蹦的姿态,跳跃的动作,简直可以跟袋鼠媲美。看着它那兴奋劲儿,我也不知道它在那些杂草野花中蹦来蹦去到底是在干什么。后来,做饭的罗嫂子跟我讲:它是在追逐那些蝶儿,蜂儿呢?我这才恍然大悟,它也有着它孩童般的喜好与欢乐。
渐渐地,我散步习惯了它的存在,而那时的我对这异乡农场里的景致已经有了熟悉之后的平淡感,刚来到广西这边的新鲜感已然消失得差不多了。可妞妞却不一样,在那些花花草草的世界里,它似乎总能寻到属于它的欢乐。在散步的途中,它总是会在路边的花草中蹦跳个不停。后来,罗嫂子夫妻俩也开始散步,有时它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再后来,妞妞基本上也不会再跟着我们去散步了。
妞妞有它自己的朋友了。
它的第一个朋友是隔壁陶瓷加工厂福建老板养的那条哈巴狗。那一次,那条哈巴狗估摸着也是偷偷出来的,因为它的身上还拖着长长的链子。妞妞看到哈巴狗后,先在哈巴狗的鼻子前嗅嗅,然后再在哈巴狗的屁股边嗅嗅,很快两个家伙便打成一块了。哈巴狗看起来很是温顺,那样的性格似乎跟妞妞互补,两个家伙很是合得来。后来,只要哈巴狗跑出来了,妞妞总是能和它玩得疯起。两个家伙最多的时候就是在那些堆得跟迷宫似的木托盘中穿来穿去。
不过,哈巴狗大多数时候都是被福建老板锁起来的,所以妞妞跟它一起玩的日子很是有限。它还有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是另外一条体型和它差不多大的土狗。不过,那狗长得很丑,身型虽然跟一般的土狗差不多,可却有着一张异常巨大的嘴巴,像个畸形儿。在后来白天的大多时间里,妞妞基本上都是和它玩耍。
除了那条和妞妞玩得好的土狗不会被栓起来外,隔壁木板厂的两条大公狗也是不受管制的。两兄弟整日游手好闲,在农场里经常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可妞妞却怎么也跟它们玩不来,只要妞妞一碰到那两只公狗就立马会撕咬成一团。当然,每次受伤的总是妞妞。所以,有一段时间,妞妞跟着我出来散步时,只要碰到那两只公狗它就会乖乖躲在我身后,只有我们散步走得很远了,它才会又跑到路边的花草中去捉峰扑蝶去了。一如既往的开心,疯耍,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的快乐时光。 再后来,妞妞似乎也有些变了。它变得不再如同先前那么活跃了,不再看到我一招手便立马兴奋地跑过来,更不会围着我跳跃得老高老高了。它似乎有了自己的空间和小秘密了,仿若小孩子进入到青春期,有了自己的小心事了。
那段时间,更多的时候,它只是坐在工厂的某个角落,半眯着眼,“哈”“哈”地喘着气儿。看到我后也就仅仅只是瞧一眼,然后继续躺在那里半闭着眼,闭目养神。我想它并非不快乐,它只是有了自己的小秘密罢,因为白天老是看不到它的踪影。它一般只有在早上或者是吃东西的时候才会露面。吃过东西,它先会躺在工厂的某个地儿闭目养神,等工厂开工之后,便一下子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不过,晚上它还是会回来的。那段时间,它睡觉的地方变得不是很确定了。有时会睡在老曹房间的空调旁边,有时又会睡在过道上。总之,哪里凉快就睡哪里。不过晚上它也并非没事可做,食堂里的老鼠便又成了它扑捉的目标。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它弄得食堂的瓶瓶罐罐叮当作响,可是却从未见它捉到过一只老鼠。它似乎又成了“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的代言人了。 农场里的生活是孤单的、无聊的。我想妞妞也一样罢,只是它无法向我们言明罢了。其实,这个时候,妞妞已经完全融入了工厂这十几号人的生活当中了。就像我和老曹都习惯了给办公室的门留条缝隙,以方便它想进来的时候进来;就像我习惯了无聊的时候跑到它面前,扯扯它的耳朵,摸摸它的头,跟它玩耍一会儿,然后对着它说上几句话;也习惯了清早起来,听着在过道睡觉的它发出轻鼾声,看着它醒后站起来伸个长长的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缩紧的爪子跟散开的花儿似的,然后和我们一样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可是,当农场里的日子平淡如水般地流逝的时候。一天,它却突然离开了我们。那天,中午罗嫂子喂狗食的时候发现它没有回来,刚开始还以为它只是在外面玩耍,疯过头了,忘记了回家吃饭。直到晚上它依旧没有回来,大伙儿才意识到它估摸着已经被偷狗的抓走了。
在饭桌前,老曹直拍大腿,当初黄老板(租赁厂房给我们的人)就跟我说了,广西这边的人很喜欢捞狗吃的,我怎么就不把它栓起来了呢?果然,后面几天一直不见它回来,确确实实是被人抓走了是无疑的了。就这样,它就这么突然离开了我们的生活,又或许已经离开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在与我们生活了大半年之后。
尔后,生活又一如既往的平静下来。老罗耍狗开心的时光没有了,我闲着无聊时逗狗的时光也没有了,工厂里的人一下班便又缩到自己的宿舍,日子一下子又变得异常的单调无味了。老曹又计划着去附近的农场里买一条新狗崽了,而罗嫂子却很是怀念妞妞,她总会念叨着说,妞妞一离开,食堂里的老鼠又多了起来,害得她每天早上起来就要用热水把所有的餐具都洗一遍。
想想狗这一辈子也不容易,特别是像农村里的这种土狗,忠心耿耿地跟着主人,替主人看家护院,可是到头来往往还要被主人杀了吃。从这一点来讲,人才真正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动物。
万物皆有灵性。其实,狗也有它自己的生活,也有它自己的灵性。我想起了以前在《金刚经说了什么》一书中看到过的一句话:每个人生下来,都带着自己前世的性格。其实,狗崽子又何尝不是呢?前两天老曹带着我去附近一户人家看狗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窝刚生下来,两只性格迥然不同的狗崽子:一条安静坐在饭桌下,陪着小主人玩耍;另一条则跟妞妞小时候一样,它桉树板上疯玩着,打着滚儿,撕咬着一块烂布。
看着那条调皮的小狗儿,我又想起了妞妞。我想妞妞按照人的性格来分的话应该算是活泼外向的性格吧。我又想起了奶奶生前经常跟我讲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灵人。其实,我想这个世界万物都是有灵性的罢。正如妞妞,它独一无二的蹦蹦跳,它有自己孤独寂寞的时光,它也有自己的烦恼和快乐。
然而,对于我来说,它却始终都只是我生命中一只特殊的狗儿——一只“蹦蹦狗”,它的名字叫“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