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安
有时候--兴许是这样的落雨时季--偶尔会害怕一个人的孤独。
时间好似永无尽头的列车,每一站过去,来了又走,难以停歇。似乎注定只能擦肩而过的我们,往往走得太快,我还在前往下一站的路途,而你已成为到站的旅客。
仿佛一夜吹散的秋意缦浓,渐染了一道纷落的红枫,却不再附着于远别的离人。孤独往往不是因为感伤于一个人的空寂,而是身边早已习惯的那个人,带走了你全然熟悉的曾经点滴。
有人说怀旧是一种无法释怀过往的悲观,但恰恰是因为这一冷暖自知的丝缕自白,耗尽了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后的那份无谓的期待,徒增了心头那秘密花园里朦胧而模糊的往昔的剪影,也最终给予了我们最无奈的坚强。
或许,学会与往事和解,不是为了将曾经遗忘,而是给予自己一个宽慰的理由,与其在回忆里挣脱着放手,不如在孤独里将自己无言地放逐。
当背影将那时的对望溅染得难以析辨,当留言取代私语铺满了记忆的缝隙,可能不是因为不爱了,也不是因为我累了、你倦了,而是我们依旧爱得深沉,却不再有那些鲜活的激动,不再荡得起内心的平涛波澜。
孤独,可以是一个人的狂欢,而狂欢,却沦为一群人的孤独。车窗外纵然是光影交错、明暗不定,车内的你,依旧是这方晨起、那方夜行。
很多人喜欢不断起程行进的旅行,朝晖中入站,落霞里歇停,感觉自己好似找到了生活脉络中韵留的欣喜--或者至少是寻觅过程中的短暂安息--却忘了,自己最先期望抵达的标地。
时间最可怕的魔力,不是转瞬即逝的猝不及防,也不是改变各自初心的模样,而是让你收获太多的赐予,最后难以放弃、无从割离,只能缄默中品嚼着自酿的苦涩,踽踽独步,转身离去。
终究还是选择与自己妥协,时光还是会渐渐老去,其实我们真正害怕的,并不是孤独寂寞的侵蚀残躯,而是当我们前一秒明明踌躇志满地自我揶揄,却在下一秒回头瞭望的瞬间,无由地一阵怅然若失。
可能唯有历经过意兴阑珊的落花有情,才会懂得流水无意的默然欷歔。恰如那部经典法国老电影,塞纳河畔的黄昏里,“首先是孤独使你忘记了时间,最后时间却使你忘记了孤独。”
还是向往那个十里洋场看尽繁华、纵难不改旗袍加身的奇女子,在声名卓著时冷眼归隐,也在异土灯影里滤尽孤独,沉香散屑,相恋倾城。亦或那个半生尽遭白眼冷遇、生死过场犹望呼兰的乱世佳人,在烽火硝烟中慕念春色,也在沥落不甘后香消玉殒,孑然一身,远逝孤行。
孤独往往被认为是旅行者的明信片,但无论是否正在路上,车中的他们是把自我流放在了一个孤独禁锢的围城里,但车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刻意遗忘了,自己身外那道无形的围城?
若孤独有一种颜色,我希望像雨后黄昏的那种晦明难辨、却又弥留了一份烟楼微曛的缱绻温情,仿佛一个人独酿的醇肴般私享无二,又终究留下了一抹心窗的投影,让下一站路口懂我的那个人,窥探解读我最深沉的独白。
窗外此时,骤雨已歇,空气中依稀残留的腥潮,却意外地嗅出了不似清寒的孤思商行的味道。此时正是西风起、曳枝折的暮秋,竟然未觉叶落无声的悲凉。或许,孤独就是一重烙刻心境的观感:若你不念伤感,那纵使孤独来犯,亦可寂静安然。
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九日 雨中杂记
【附词】征铎摇辔未远,晚钟鸪啼归去,夏冬熹暮,焉识陆客行期。 风月难凝霜雪,烛火又弄花明,西楼晚照,何处墨笔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