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苏州电子厂
黎塰站在监控室落地窗前，看着何小清在流水线上重复焊接动作。 这个19岁的陕西姑娘总爱把头发染成奶奶灰，个性洒脱不羁，却是自己的心头好，工装袖口沾着焊锡的黑点，像星星落在雪地上。
"何小清！"他对着对讲机喊，"质检部说C线合格率下降了3%。"
小清踩着帆布鞋跑过通道时，黎塰注意到她后颈新纹的蓝莲花。 作为流水线组长，他本该纠正员工的纹身行为，但这个图案让他想起老家山上的野山菊——在贫瘠的土地上，总能倔强地开出花来。
更衣室门口，黎塰听见何母的陕西话像炸雷："这怂大你7岁，光知道在工厂打螺丝，目光短浅的，你让我咋在村里抬头做人？"他低头看着工牌上的"组长"头衔，月薪六千的数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塰哥，"小清突然从身后抱住他，"我妈说只要你回西安买房，她就同意……"
黎塰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女孩发烫的额头贴在自己后背。 他想起上周去见她父母时，何母盯着他冷笑："厂子又不是你家的，组长算什么？流水线的工头罢了！"
2019年 西安老家
黎塰站在走廊，运动鞋踩在瓷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手机屏幕上的水滴筹链接在颤抖，何小清的照片在泪光中模糊成一片。手术费要四十万，而他的民宿刚起步，银行卡里只剩两万七。
"爸，我想……"
"想都别想！"父亲把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杯底的茶垢在玻璃茶几上划出深褐色的裂痕，"你俩都分了多少年了，你现在刚创业，不是当年那个流水线组长！"
“可是爷爷……爷爷一直在催我做决定……”
“放屁！你爷爷都90的人了，他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万一看好病人家家里还是不同意，你想不想人财两空？”
黎塰摸出抽屉里的工牌，"组长"二字已经褪色。 他想起几年前小清说过："等爷爷90大寿，我们就回去把婚结了，这是给老人家最好的礼物……"
2023年 丽江古城
黎塰站在旅行社办公室，看着同事们整理梅里雪山的宣传册。 计调递来行程单时，他注意到"泸沽湖"三个字洇着墨迹——那是他刻意安排的最后一站。
"黎总！"导游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身时，他看见穿着藏青色冲锋衣的何小清站在阳光里，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像要把自己裹进某种保护壳。她身边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有着几分军人的气质。
"那个……好久不见。"小清的声音像泸沽湖的水，平静却藏着暗流。黎塰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铂金材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旅行中的相遇
晚餐时，黎塰故意坐在餐桌最远的位置。火锅蒸腾的热气中，他看见小清的丈夫给她夹菜，动作熟练得像完成某种仪式。当小清的筷子悬在黎塰碗上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汤汁溅在雪白的桌布上，像朵盛开的蓝莲花。
"黎总真是年轻有为，"小清丈夫递来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高原反应中显得格外脆弱，"听说你20年就在这里买房了？"
黎塰接过烟，感受到小清灼热的目光。 "嗐！运气好，赶上疫情房价降了。"他撒谎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当年训斥员工时被螺丝刀划伤的疤痕。
梅里雪山的夜晚
星空下，小清的微信弹出："你在躲我？"
黎塰望着雪山主峰，想起六年前那个暴雨夜。 小清在电话里哭着说"分手吧"，他站在工厂天台，任由雨水把工牌冲进下水道。金属牌碰撞铁栅栏的声音，像极了此刻雪山冰川融化的脆响。
"没有。"他打字的手在发抖，"都过去了，我只是......想让你幸福，作为普通朋友我该祝福你，希望你的新婚蜜月旅行我安排的你会满意吧。"
“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小清发问道。
愣了半天，黎塰合上手机，不再回复消息。
最后的告别
丽江机场，小清的航班即将起飞，趁老公上厕所的空档。"黎塰，"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婚戒硌得他生疼，"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
“黎塰，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人，想投入新生活，就必须跟过去有个告别，不管你怎么想，我心里的仪式感必须到位，证明我真正放下过去，谢谢我19岁时出现在生命中的人，年轻哪懂什么是爱情，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
黎塰看着她泛红的眼尾，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细纹。 他轻轻抽回手，指腹擦过她手背的茧——那是当年在流水线上磨出来的，现在却被保养得细腻光滑。
"保重。"他转身走向安检口，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自动扶梯上升时，他最后一次回望，看见小清蹲在地上，像当年在车间捡螺丝那样，慢慢捡起被他遗落的明信片。
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黎塰摸出手机，删掉了保存了七年的电话号码。回到西安老家，陪爷爷在门口晒太阳，这次爷爷不再追问，沉默良久，黎塰率先开口道：“结束了，都过去了，我丢了你心目中最佳孙媳妇，我的错……”
爷爷摆摆手，抚摸了他的头说到：“人这一辈子，就是命运加机会，没有的事咱不强求，爷爷活到93岁，只知道成全别人也得放过自己，往前看，少回头，你还没到只剩回顾遗憾的年纪，到那个年纪会看的更淡……”
再度返回飞来寺，窗外，梅里雪山的日照金山正缓缓褪去，像一段褪色的青春。他想起小清朋友圈的那句话："有些告别，需要雪山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