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空的确是格外晴朗,告别了连续多日的雾霾,房山中学迎来了七十年校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座中学都洋溢着一种溢于言表的喜悦。上午十点,一个吉时,校庆开始了。
“首先介绍与会来宾……”
——一位位衣冠华丽的人站起、鞠躬、坐下。如此反复。
“接下来介绍房山中学近些年来取得的成就……”
——一串串数字如海浪般袭来、涌荡、退去。如此反复。
“然后宣布各位房山中学校友为感恩母校、建设母校,捐献的教育基金与助学基金……”
——一片片掌声接连涌起、停止、再起。如此反复。
鞭炮又开始响起了,比刚才更加响亮。一提钱,鞭炮都有劲儿了。
正给实验楼做抗震加固的工人丁生也听到了鞭炮的愤怒。其实他也是房中的校友,只不过身上没有钱,只有臭汗。他没脸也没资格在台上风风火火地坐着,听着。他只能站着,干着。
刚才念到的人名中有丁生的同班同学同桌,但丁生不会去认。因为当时的他就不招人待见,既不把心思用到学习上,老师同学没人待见他。又不抽烟喝酒,欺负弱小,在外混黑,老师同学还是没人待见他。他只有默默地,谁都不理,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他成年了,能靠自己的力气挣钱了,可他还是没去过一次同学聚会,因为没有一个同学在聚会的时候想起了他。他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了。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在人们心中留下印象过。
他又何尝不挂念着他的母校呢?
学校抗震加固的建筑工队隶属一个大公司,这个公司的大老板也是房中的校友,当时一口应下这个项目,还在教委那里领了锦旗。这次在房中的校庆上也戴了红花,拿了证书,名利双收。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校友饮水思源时,丁生却发现他拿着人钱不干人事,给工地上的钱只有他收的钱的一半还不到,工地上还克扣了不少。也就是说,能加固三座实验楼的钱只加固了一座。
钱不是问题,学校的钱是公家的,但楼是自己的,是丁生母校的。要是给楼房的用料不好,每个学生的生命就都不会得到保障。丁生把母校当成自己的母亲,哪个孩子会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不在意?
反正丁生不会。他想尽一切办法搜集到了工队购买原料的支出,用二百块钱淘换来的手机拍了照片,作为证据。他要上访!
那个房山中学的校友管理的公司是国企,也就是公有制,国家的钱都能被做手脚?丁生的政治课也听了几耳朵,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终于,经过了三个月的上访,丁生成功了。这三个月,他是怎么度过的呢?他要了所有人都不愿意要的所有夜班,因为他白天要上访。他的床就在公交车上,他的餐厅也在公交车上。好几次都被几个老大妈横眉冷对,——他吃了几个韭菜馅儿包子。也有好几次为了给老大妈让座,站着睡着了,被扒手偷光了钱。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人知道,他也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只想为自己的母校做出些什么,哪怕没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不是做给人看的,是为了自己的那份良心。
后来,那个老板校友把应该支出的经费都支出了。在竣工之日,他又得到了一面锦旗,被校长亲自授予前任已故老校长的书法作品,长卷上写着:母校好儿女,社会好青年。他还在升旗仪式上和校长一起拿着红剪刀剪了彩,掌声雷动,记入校史。
而这时候,丁生已经走了,跟着工地去了下一个地方。许多年来,他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母校尽孝。他总是默默地,做自己认为最应该做的事情。在他的星空里,总有一颗星是最亮的。
20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