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瑞安开了一家饼干店。

　　饼干店坐落在这座小镇唯一的街区，街区的背面是一片工厂，再往远处看，是农场，草地，而后便是看不见的树和看得见的山。

　　玛瑞安一家在这个小镇住了快有几十年了，外面发生的很多事好似都跟他们一家显得很遥远，以至于玛瑞安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她的父亲被征兵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小镇里没什么特色，就连她刚开的饼干店也没什么特殊的。玛瑞安小的时候还能收到父亲的信和包裹，那里面有几块漂亮的巧克力曲奇饼干，玛瑞安吃的很开心，并立誓长大后就要开一家饼干店。

　　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但玛瑞安也没办法变成那个被小小一块饼干就逗乐的人了。

　　她撑着下巴望着饼干店的外面，对面是一家紧闭大门的理发店，外面多了一圈围栏，有几把木制的简陋的椅子。大约是店主太久没回来，椅子上已经开始长出了杂草，墙角也有了绿色的青苔和藤蔓。

　　理发店还挂着查理的名字，装饰非常普通，没有灯条，也没有嵌框，跟外面的椅子一样，都是木头做的。就跟查理本人一样，长的普通，性格普通，偶尔拿起花的时候脸会变得红彤彤的，还总是会露出有些生涩的笑，抿着嘴唇，低着头不敢看她。

　　看了一会儿，玛瑞安发现墙角的藤蔓好像长出了一点颜色。“对了……昨日下雨了来着……”她轻声念叨着，觉得有些神奇，原来只需要一点点的雨水浇灌就可以长出花朵，生命还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玛瑞安心想着，咬了一块饼干。

　　下雨过后就是天晴了，今天过来的时候玛瑞安注意到饼干店门口的花开了，她把那几束花剪下来，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系好，将它们放在了理发店门口的信箱里。

　　花开的很漂亮，阳光落在街区的时候正好可以打在柔软的花瓣上，衬得它更加美丽。风吹过的时候就像是在掀开少女的裙摆，里面藏着一整片明媚的春天。

　　玛瑞安看着看着有些出神，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她看着那朵花在查理的信箱前面，一点点晃动着，好似爱人间亲密的吻和拥抱。

　　没多久，玛瑞安又看到了一只壁虎，它很小，几乎只有一点点的晃动。如果不是她一直看着那个地方，她肯定不会注意到的。壁虎在信箱上爬动着，顺着白色的漆面往下，落在那道小小的栅栏上。栅栏有几个缺口，是玛瑞安以前踢坏的。那时候查理是什么表情来着？哦，对了，他憋着笑，一边哄着玛瑞安一边给她摘了一朵橘红色的鲜花，别在少女的发间。

　　玛瑞安就原谅了他。

　　她走了一会儿神，壁虎已经消失了，缺口上有几道没干的水印。查理不是一个不爱干净的人，如果他还在这里，外面的椅子不会像现在这样长出杂草，摸起来全是灰尘。信箱上也不会随时爬着壁虎。以前那里蹲着的可都是小松鼠！栅栏旁边应该有一只猫，踮着脚尖，优雅地散着步。但现在它们都不在了，玛瑞安只看到了被水泡发的墙角，被壁虎爬过的信箱，以及那几个变黑的栅栏缺口。

　　她又看了一会儿，感觉也有些没意思了，索性收回了视线，开始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最近她又学了其他有趣的饼干做法，这个小镇里人人都说她的饼干最好吃，还试探着问她以后会不会带着孩子继续在小镇里做饼干吃。玛瑞安没说话，她的女儿已经有五岁了，也不再会每天都问一遍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其实玛瑞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以前的每一天早上，她会帮忙清理那个小店门口的杂草，然后把信箱擦干净，坐在那个椅子上喝几杯咖啡。后来她也顾不上那个两三平米的小院子，只是偶尔给路过的猫喂点粮食，把饼干和咖啡杯都放回了店里的展示柜上。再后来，她就连信箱和栅栏都不管了，野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回来过。玛瑞安只会在花长出来的那一天给信箱里留下一朵。

　　那片藤蔓就像是终于等到了可趁之机，越长越猛，最后爬上小院子的屋檐，在晚间的夜风下微微摇晃。

　　玛瑞安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荒芜，越来越随波逐流，最后回归平静。

　　她想，也许过几年会有人把那块地买下来，然后几个锤子把理发店的招牌砸掉。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把自己的长发也一口气剪掉，然后带上女儿离开这个城镇了。

　　但玛瑞安不知道这个几年会有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战争会停止。但现在她的饼干店做的还不错，她蹲在烤箱前面，一边数着时间，一边想。也许可以再多等上一段时间……就像她的祖母，在这座小镇里等了一辈子。等到寿终正寝，等到她的儿子，玛瑞安的父亲也离开。等到玛瑞安长大成人，开了属于自己的饼干店，她也没有等到那该死的花彻底枯萎的那一天。

　　她看着烤箱里的饼干变成焦黄色，目光又忍不住往外看去——那朵橘红色的鲜花还靠在信箱的外面，贴着那个漂亮字体写成的名字上。

　　温柔缱绻，却又比阳光更为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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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写点温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