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过那样的经历？活着的时候仿佛置身于随波逐流的浮萍，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往何处去。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不能改变自己的机遇，随着波浪起伏，跟着流水飘荡。

即使你躲避，防卫，挣扎，反抗，甚至违反规定，犯险犯罪，但能决定你命运的，从来只有风，只有浪，你无法躲避，结局仿佛早已注定。

即使天地浩瀚，你也居无定所，无处容身，唯有听之任之，束手就擒，像是宿命。

我没有。

因为没有生于那样的年代，没有长于那样的环境，自小身家良好，遵纪守法，所受的教育是要拥有坚定的立场，明辨是非的能力。

不敢说能安排命运，但起码能主宰自己的所作所为，守住底线，永远朝着可到达的光明彼岸，为之拼搏、奋斗，锁定终身目标，事业有成，家庭和谐，人生幸福。

即使能看到众多不堪，那都是别人的。多在影视中，书本上，就如今日一线之类的以反面教材列举的事例。只是没想到，还能在这一场在阴雨寒冬天去看的国内出品的黑色电影看到。

《南方车站的聚会》。

01

穷途末路，困兽犹斗

剧情设定在南方，2009年的武汉，一条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城中村。以盗窃摩托车为生的黑社会团伙正在召开区域规划大会，其中一个刚出狱的骨干成员周泽农，因与其他盗窃人员为争夺地盘而发生打斗，话事人最后以双方举办深夜偷车大赛输赢来定结果。过程中，周泽农兄弟被对手袭击死去，他也受伤，逃亡中大雨滂沱，满面鲜血的他分不清是雨是血，分不清是敌是友，不慎开枪杀了一个警察。

警方震怒，组织动员所有就近力量，为通缉逮捕枪杀同僚的周泽农，开出了高达30万的悬赏举报金。周泽农知道自己插翅难飞，准备在生命即将结束之前，希望能得到在车站旁刚刚邂逅的当地一个陪泳女的帮忙，让很久不见的妻子来向警察举报自己，获得赏金，应付日后她和儿子的生活所需，同时自己也死得其所。

重案队长刘队带着形形式式的刑警们、以猫眼为首的黑社会敌对人员、周泽农以前的兄弟华华、五年未见的妻子杨淑俊、陪泳女刘爱爱，各色人等各怀心事，与周泽农最终在一个三不管的地带“野鹅塘”相遇。利益纷争，枪林弹雨，鲜血淋漓，街头飙车，慌不择路，四处逃亡。面对多方势力的围堵，周泽农成为一只弱小无助的困兽，艰难立足，绝境周旋，宛如参与了一场关于追逐和角斗的聚会。

据说电影的灵感来自真实的剧情，导演有着桀骜不驯的名字，刁亦男。曾凭借前作《白日焰火》获第 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5年后又凭本片入围第 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他是在一首外国歌和一条东北新闻的启发下，创作出来的关于冒险和爱情，逃亡和人性的故事。

这是一部犯罪剧情片，本以为是类似香港片的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但结果只是边缘人群的爱恨情仇、底层人群的打拼争斗、亡命之徒的自我救赎。场景不再是高楼大厦和港岛街头，而是电动车、闪光鞋、筒子楼、酒瓶女，分不出警还是匪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岔路，挤挤迫迫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城中村。

02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纵观全片，均是在黑暗和潮湿中进行，除了在湖边的野泳场景隐约出现的蓝天白云之外，其他场景几乎难以见阳光。暗黄的色调着重刻画片中人末路狂奔的迷茫感。

电影开头是大雨中周泽农与刘爱爱的会面，再以双方回忆去展开剧情。

无法考究周泽农的出身，只知他也是有妻子和儿子的人，不过已经多年没有归家。他刚从狱中出来，坐过火车，浑浑噩噩，恍若隔世，本只想回去宾馆睡觉，但碰上盗窃团伙在开会，本想呆在一角冷眼旁观，但因涉及盗窃地域的划分，竞争者不服周泽农负责的地盘偏多，开始争吵，继而火拼，己方兄弟持枪伤人……

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宿命，总之困境如期而至，手足被叉车割头，逃亡中摆弄方向盘，因为遇见袭击者，结果却枪杀了警察，相约见面的兄弟一一死去，迫不得已把性命和赏金托付给陌生人……

陪泳女刘爱爱更是看不出有任何亲人或朋友，职业陪泳女每人带个白色帽子，名义上是陪游，实际上是做着原始的性交易。没有人关心，力量更加微薄，一切只依靠出卖自己身体，来收获男人付出的一点钱，然后继续抽烟，生存。只见她不停地在不同类型男人中奔走，拉扯。

他们都代表着那个年代，在诺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丛中，被遗弃的社会底层人员，就如电影所要排查的对象，包括“刑满归来人员，不满分子，行为异常的人”，他们通常住在“工地，社会闲杂人员的聚居地，死角，空屋，拆迁区”等地方，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没有父母家人的照顾。

他们可能是地盘工，修理工，洗碗工等底层工作人员，薪水微薄又不稳定，贫穷，卑微，无奈，困惑，或无依无靠，或拉帮结派，于是有些干脆捞偏门，走上犯罪道路，偷窃，诈骗，贩毒，色情交易，暴力，犯罪，互相残杀。

这个环境下，犯罪分子和妓女因为巨额赏金而进行的暧昧邂逅，时刻被多方势力追逐，从车站到马路，从湖边到楼阁，疲惫，伤痛，饥饿，提心吊胆，百转千回，穷途末路，困兽犹斗。

一切仿若梦中，一切都那么迫不得已，一切都那么不自觉，从被卷入了这场逃亡，到周泽农被杀解脱，两人仿佛是被命运推着走，偶有挣扎反抗也无补于事，结局早已注定。

生命短暂，人生无常，电影里的人员仿佛做梦一样。戏外人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几乎没有看到他和她拥有欢乐的时刻，如果有，可能只是那潋滟的湖边交易，破败小店那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03

生命短促，不如销魂

在那个年代，他选择盗窃为生，她选择出卖身体。一样的边缘人物。一样的无处可逃。

他与她于车站外首次会面，大雨淅淅沥沥，欲说还休。红色的人，透明的伞，带有挑逗性的语气。女人说，大哥，借个火。火光闪烁，烟雾弥漫，女人言语间继续暗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她。

于她，“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见尽无数贱男，她从未想过有命运的眷顾，美好的事物像天上的云一样可望不可即，一切只能依靠自己，当然最好能得到那垂手可得的举报金，回家乡开个小店，度过剩余的人生。

“装就几般娇羞态，做成一片假心肠”， 她早已习惯了以面具视人，外表温婉贤淑，娇躯柔弱，火车轰隆隆，信誓旦旦，光与影交织间，难辨这当中是真是假。

本来只为了赏金的妓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犹豫？

是相约后，她在床上化妆，在衣柜前挑衣服，最终选了一件黑色飘逸长裙？是徘徊在湖边，满怀期待，等不到人，溢于言表的失望？是他终于出现的时候，她的立马转身，嘴角掩饰不住的微笑？

是什么样的小偷和她相遇，才会感觉到一丝真正的情冒出苗头？

是那暧昧的雨夜邂逅，是那英俊的面庞忧郁的眼神，是那准确无误的判断简单利落的身手，是感动于他于临死前对家人的眷顾而产生的感动，还是纠结他对她久压后喷薄而出的欲望。

又或者是男人与女人同样瘦弱，茫茫人海的渺小的漂浮物，同样生活在底层，在逃亡中建立的微妙的信任和无言的默契。

从互不相识，到互相依靠，模糊暧昧的情愫，像极了湖水中一闪一闪的光，闪现又熄灭。

既然没有明天，不如先度过春宵一晚。

浊湖边，土船上，发生真正的鱼水之欢。双方温柔的抚摸。涌起的不知名的快乐。

她始终纠结于自己的立场，虽出卖但有后悔。虽背叛但又遗憾。

当他知道屡次被欺骗依然挽救她于水火，她终于决定成全他的救赎，拿取赏金后给于家人的最后的关顾。

04

自强不息，独立特行

南方车站的聚会，又名野鹅塘。

两个名字同样震撼。南方，潮湿，闷热；车站，拥挤，繁忙；聚会，盛大，喧嚣，例行公事。野鹅塘。三不管地带，容易滋生罪恶，还有一片暧昧的湖。

周泽农打斗中身手不凡，盗窃运动中驾轻就熟，可见这是一个小有本领的小黑社会。他拥有反侦查能力，能在被追捕时迅速扔手机；能通过车站口暂时的混乱，大摇大摆地混进了车站；能选择没有监控的位置，知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能在多人追捕中全身而退；能自己处理伤口，能选择适合对方举报的合适地。

智慧和胆识全片无处不见。

周泽农切切实实是坏人，为何作为观众的我却只看到他的善良一面，他对妻儿的牵挂，对兄弟的重情，对陪泳女的守信。甚至还始终存在一点希望，希望他最后能脱离厄运，结局有所反转。

只因是他主演。

胡歌。

从李逍遥到梅长苏，从明台到周泽农，他自强不息，独立特行，从不随波逐流，固步自封，如今，演出了市井人物末路穷途的阴沉，内敛，冷峻。终于在大银幕完成了完全的蜕变。

也许导演的选角正考虑到这一点，让这部黑色犯罪电影增添上亦正亦邪的色彩。让心存正义的人就是观后始终心存善良，来足以应对世间的残酷。

电影完了，里边有着当今社会格格不入的元素，不但表现于那暗黄灰黑的色调，临时搭建的帐篷，摇摇欲坠的拆迁楼，乱飞乱入的流弹，穿闪光鞋的喧闹广场舞。还有那光怪陆离的湖面，温文儒雅的主角，同样格格不入。

于奉公守法的我们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不由得再次提醒自己，这只是别人的颠背流离，别人的参赛大作。而我，只不过是为实现自己的其中一个小目标，而继续拼凑出乱七八糟的文字。

姑且把它当作是一场梦。梦中可以与剧中人一起尝试醉生梦死，丧魄销魂。

电影完了，梦也该醒了。

回到现实，重新开始。

到点了，继续摸早贪黑地搬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