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吓唬了,刚进来燕西一中,校长几次跟我强调收我是及其破格的,全年级两千来人,我肯定是最后那一串里的。
虽然我一向满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自尊心还是有些膈应。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是校长使出来震慑我这城里学生,让我自己能够自我感觉差一点,就能服管一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进去那会,我是及其卑微的,我深深的相信大头瘦子跟我讲的“你进来就是最后一名”,尤其是说到收我是多么破格提升时那宽容又难以相信的笑容。
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两千名,要命的是学校要进行摸底考试,老师说得很轻松,要看一下我们每个人的学业水平,不要紧张,这只是方便老师了解一下自己学生的情况。
我才不听,我紧张坏了,有种给人揭伤疤的感觉。那会儿我想来这儿,也真是想“改过自新重新开始”,我是不够格上的,那我也努力成为关系户,靠着棒妈给我用一块块红转头搭的桥给挤进来了,说不上骄傲自豪,但我也没觉得丢脸,反而更觉得要发愤图强。可现在,等成绩一出来,谁是关系户还不是一目了然,问题这低老师给摸了,全班都给摸了,因为他们会贴心的发出排名打成一张一张的发给每一个人。
带着这种担心,情绪很沮丧,无精打采的做着复习,去哪儿都是蔫着的。排队去开新生大会,路过站在前面的一女同学,据说是全年级前十,我们班第一的同学,矮矮瘦瘦,从头到脚都是细细的,短发,一脸肃穆,她站前排,我站队伍的后排可心理却在算,学校两千人里,她站在前面十个,我站在最后十个,中间隔着一千九百多个人,这是什么距离?这一条队伍六十来个人,起码中间还隔着三十个这样的队伍。
这么一想,真是印了那句非主流的“卑微到尘埃”,印度有种姓制,中国古代有等级制,我感觉我就是最下面那一层,就跟火锅里垫底的豆芽菜一样。
那一个月里我几乎不怎么跟人交际,有点冷淡,非要交际的也是应和,说不上头悬梁锥刺股,但也做着准备,特别是每当第一名在学习的时候,无论在干什么,我一定乖乖坐下温书。
考完以后,也不知道多少老师改这么多卷子,第三天成绩就下来了,随着成绩下来的还有一份排名单,坐在前面的赵妞妞用肘子攒我,“毛粒粒,你第几?”, 我懒得搭理她,忽悠一句“随便”。 我不敢在众人面前看着成绩单,脸上那种失败的申请一定是难看又悲伤的失败者的样子,于是我借故去厕所。
左手拿着排名单,右手飞快遮住视线会看到的地方,还是看到了班里排名第一的果然是那个神情肃穆的女同学,年纪在第十二。我把手移到了最下面,毕竟这才是我最可能出现的地方,眼珠子也自觉地只看最后,并跟着手一点点网上移,最后一个不是我,总算有个垫背的,再上也不是,再上,再上再上,还是没有!最后10个里都没有我,我有点激动了,那一刻甚至想一下冲到中间去找我的名字,不过我还是乖乖的在往上看,都最后15个了,还是没有我,我有点害怕了,是不是老师改卷子改漏我了?还是考得太差卷子被老师压下来等着被叫办公室?
我干脆松开了手,眼睛顺势扫上去,一!毛粒粒,找着了,是我! 居然在整张纸的一半儿往后一点的位置,要是有镜子,那会儿我眼睛一定跟放光的铜陵一样,班里45,年纪1200。 数字就这样冷静的躺在那儿,就像电视里那带白头发的法官,威严又正义。我瞪着他,我再瞪一眼,也没吓唬走他,我怕看错行,又拿手当尺子瞄准过去,对,45和1200,就是这个数字,全班70来个人,说明后面还有二十来个躺在我后面,要是哪天成绩末日大审判,成绩阎王一定判这些家伙才是最不乖最不好好学习的人,我顶多被成绩阎王骂两句。按全年级来算,还有八百来个得跟在我身后,也能占一个山头了,虽然我和神情肃穆女同学还隔着一千多人,但这是靠近一千的一千多了,不是靠近两千的一千了。
于是又想起大头瘦子恐吓我的,“肯定是最后一名”,“没见过成绩这么差的”, 瞬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于是整理整理衣服,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捏在手上,毕竟刚刚说的去厕所,一副解决完大事的样子回到教室,感觉身后有八百个我的小弟小妹,步履春风,洋洋得意,老师也奇怪,我不过是上个厕所,哪儿那么潇洒自信。
我一屁股坐下,就用桌子故意挤赵妞妞的椅子后背,赵妞妞扭着肥肥的身子哭丧着个脸转过来:毛粒粒,我考砸了
我说:多少?
赵妞妞瘪着个嘴用手比出数字八,我说:八百?赵婶子扭了扭那肥脖子:一千八。
我咧开嘴笑了,我承认显得挺没良心,但是她那个样子实在又难看又好笑,有种荒诞现实漫画的夸张和写实。看到我笑她噙下她那肥脑袋,一下我觉得我太混蛋了,瞬间我见犹怜,拍拍她:赵妞妞,没事,我们这学校里都是龙是凤的,考试这龙龙凤凤的也得排队,排的后一点顶多是小一点的凤凰,可也是凤凰呀,再说排的后,心里踏实,能慢慢进步,你看那排前面的心理不知道多忐忑。树大招风,现在保存实力,厚积薄发,待时机成熟才能一鸣惊人。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说出了从宫斗剧里学来的台词,不过赵妞妞还挺受用,强行拉起嘴角看着我说:你说得太对了,是的我也是小凤凰,周围都是大凤凰,到了这里才能更加激励我努力学习。
看着她肥墩墩的说自己是小凤凰,我又有点想笑,不过我马上转化这种情绪为高昂的鼓励式的微笑拍拍她。
她不哭了,拿着那张排名眼睛盯着我:毛粒粒,你是第45,年纪1200诶,我们之间隔了600来个,你成绩比我好,你这只凤凰得比我大,虽然大不了多少也是大了,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吧?
我知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打起鼓励,还有就是这种学习伙伴了,人都是向前的,很多人都会想跟比自己成绩好的最学习伙伴,我倒觉得这底层人民也很好,反而能增强自信,自信就能逼迫我更加努力学习,一直保持相对的高度,只是这事儿我通常不能坚持。
我略显真诚地点点头,拍拍她的肥手臂说好好好。
下了课,赵妞妞还期待一起看看卷子,让我讲解两道题,我早就飞到顶楼去了,学校不让带手机,我偷摸带着的,所以打电话得偷偷的,我躲在四楼一间空的实验室里,给棒妈汇报成绩,并对大头瘦子的判断表示不满不屑。棒妈也很高兴,立马告诉了在旁边的不列颠爸,显然他们也相信了大头瘦子的语言,这会儿对我破除诅咒是又感动又自豪,不过还是不忘叮嘱我别骄傲之类的,我根本没听进去。
这是一通幸福的电话,没事很么比让爸妈放心骄傲更舒坦的了。我如沐春风般的走出教室,带上门把。不到3米背光的地方站了一些人,站得歪七扭八,还有些星星点点的光亮,我毕竟是“调皮捣蛋的城里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下课偷摸着吸烟了。也没理,没看见似的走过去了,不过我虽然没瞅他们,他们的注目礼我可是一个不落的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