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就像十八少女的脸。
我这样庸俗的开头是不是让人反胃?
所以我不会这样做开场白的。
因为其实你在这种开场白下还可以加上一大堆的老套的比方,比如“像少女的心情”之类的。
好在现在令人倒胃口的东西已经多到让人不会倒胃口了,所以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今天是2018年4月14日,天冷,风大,小雨,路面湿滑。
我去参加了一个本只是想去打发下时间的考试,结果却误打误撞中成了真打发时间。
来了一大帮某个中专学校的学生,四百多人。
负责考试的朋友实在忙不过来,于是我就临时当上了半天的考务。
面对着一帮叽叽喳喳、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
(当然,其实这个年代不谙世事的多半可能是我)
我大呼小叫、呼来唤去、神情严肃。
(当然,偶尔我也会像周星驰说的 :严肃中带一些调皮。发挥一下自己那些过时的幽默感)
你----到这边来。
身份证、指纹,OK,很好。
这边,拍照,OK,很好,可以了。
下一位。
你------别吵!
你------到后面去,别插队!
我没插队!
你是说你不但插队?并且还对我撒谎?并且还嘲笑我智商?
只需要在肩膀上戴上一副黑红相间的袖章,我俨然就成了一名穿着黑风衣的纳粹党卫军暴徒。
我指挥着他们------靠着两张嘴皮和一根手指。
这群学生。
男生像当年的我一样傻,女生像那年的她一样笑靥如花。
一个坐在课桌前待考的女生突然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些刚刚长出来的青春痘,画得如桃花般嫣然的眼睛,还有一丝狡黠的笑容。
用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口吻对着我说道:
“老师~谢谢你把我拍的这么漂亮!”
我知道。
现在这帮零零后,都十分在意证件上照片的样子。
男的女的都在意。
想当年我跟谢公子还有力君去网吧时,
网吧前台小妹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把身份证一拍:“一个身份证只能上一台机,必须要一人一个身份证。”
“这是两张啊。”
“这张刚才用过了。”
“你看清楚!这是两个人的身份证好不好?”
“啊???这么像......”
“我操!谢卵子,我才发现,我们两个为什么都是一摸一样的一副臭脸?”
“这说明它充斥了我们对这个社会无声的控诉!”
可他们不一样。
他们在意照片上的自己脸大不大,发型好不好。
他们更在意,现在漂亮动人的自己会不会被别人发现曾经是恐龙青蛙的黑历史。
-------尤其是女人。
“人没问题,这个就属于女大十八变的典型。”
“哎呀.....干嘛非要说出来嘛......”
所以我在核对完身份后,都把身份证有照片的那面朝下。
所以我在给他们拍照的时候,会尽量用那个简陋的摄像头拍下他们好看的样子。
当然------要符合考试系统要求。
甜美的、清纯的、妖艳的,
有的像大崎娜娜----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有的像AKB48或者什么木乃坂、SNH的某个成员;
还有的像某个可能的未来明日之星,
虽然真的成为这种明日之星的希望渺茫得几乎就像你在武汉的6月的夜空看到猎户星座一样。
还有一个,我让她别笑,
可是在镜头前始终保持着拍亲嘴口含片时高圆圆般的笑容。
她动人的笑,笑起来更动人。
于是我干脆就满足她------拍下她笑得最动人的样子。
回头跟我说话的这个小妞是偏性感型小美人。
之所以说她偏性感,是因为她现在本质上还没能到足够可以性感的时候。
长得很漂亮,属于80分到85分那一级。身体也正处于发育期。
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息,连厚重大衣都包裹不住。
更何况----她根本不想把它们包裹住。
她让它们肆意的散发。
世界是她的,所有男人都会拜倒在她脚下。
她在后面等待着拍照的时候,就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想看到自己在镜头前的样子。
于是我发挥了我的天赋-----把她的登记照拍得可以拿去做相亲网站广告片。
“好了,可以去做网红了。”拍完时我用盖世太保的口吻说了一句。
“真的吗!?好开心!”
她对我说话这瞬间,
我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似乎穿越了无数个光年。
想到那个20年前的自己,那个青春十八正芳华的她。
我想到那个还会脸红的自己,想到那个喜欢“哼!”的她。
“不。是你自己长得漂亮。”
“真的嘛?”
虽然我那灵敏的狗鼻子几乎可以闻到她那话语里的那股味儿,
可是党卫军狼犬的形象我现在可是一丝一毫也不能丢掉。
一瞬间,
时间又穿梭回来,思想飘到二十年后的未来。
我不知道二十年后她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恋爱,失恋,结婚,生子,离婚,再婚,幸福,不幸,快乐,悲伤,开心,沮丧的样子。
我想,几年过后,我应该不会记得她的长相。
但我想,二十年后我应该还记得我说的这些话。
而二十年后,她一定不会记得她说的这些话了。
不知道三十八岁的她,会怎么看待今天十八岁的自己。
事实上,我在走出那个教室门的时候就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几乎又是一瞬间的脑海中上亿次的计算,
我还是对她说了一句几乎是废话的话:
“但是你也不要太相信漂亮这个优势,如果你太相信它,你会因此而吃亏的。”
夜里回家路上,我把车开得飞快-----在这城市限速的最大范围内。
我不停的逆流而上,我不停的顺流而下,完全不像平日里安静温吞的样子。
我把车窗摇下来一丝缝隙,让风呼呼的从外面吹过,吹到我的两鬓。
仿佛回到十年前骑着机车走街串巷的时光。
有时候,我脑海里也会时不时的想到那些有关于初老症的问题。
(虽然事实上我根本不是初不初老的问题,其实就是老。)
我想到某篇网络上的文章谈到过的初老症的问题,
它说了很多很多什么什么的特征,可是却没有说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是否相信爱情。
我想当一个人不再相信爱情的时候,
应该是你开始真正关心东西的不是那些美丽的,那些曾经可以感动得你流泪的东西,
而是现在手上有多少套房,明年账户收入翻多少翻,换个什么好车,
今天参加哪个高级聚会,明天能否订到哪个餐厅的位置的的时候。
那么无论他是什么年龄,事实上他就已经属于初老症了。
有的人是二十八岁,有的人有可能时三十八岁,也有的人可能是十八岁。
但无论如何,总体而言,一般来说在十八岁年龄是很难很难得上这种病的。
(十八岁得上这种病的通常都是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
哪怕就是烂片大王,四十岁的那个白胖子张一白,
有一点我还是很欣赏他,那就是他其实是个相信爱情的人。
他拍《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时相不相信爱情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至少当年拍《开往春天的地铁》时,他一定是相信的。
当然,我也知道,谈论爱情已经不应该是我这样一条老狗应该去谈论的东西了。
甚至可能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于是我到家后,照老样子停好车。
关灯,熄灭发动机,关掉音乐,锁好车门。
然后一口气冲上七楼之上的那个世界-------那个属于我自己的那个文明世界。
我打开门,
那个世界的门。
虽然它看起来可能有些乱糟糟的。
在这个世界里,它文明、秩序、充满温情,和门外那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打开一瓶酒,
满满的倒满了一杯这种深红色液体。
红得像红宝石,浓得像斯巴达战士的血。
“浑厚、浓郁、冷酷、厚重、深邃、温情,疲惫生活中男人身体里的血液。”
我把这些红宝石般的暗红色的液体,恶狠狠的一饮而尽。
让它流经我的鼻腔嘴巴舌头喉咙,直到它们进入到我的身体和心里。
我打开音响,
反复的循环着那些老式的、完全不嗨,也不会让你的身体扭动起来的,
但是是可以晚上陪你一起看弱智电视剧,和一起你在家跳舞,
清晨起床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餐的那种情歌。
我又想到《卡萨布兰卡》;
我又想到《这个杀手不太冷》;
我又想到《了不起的盖茨比》;
又想到世界上一切深情的、伟大的、动人的、隽永的东西。
想到那句歌词,
想到那句俗气得恶心的可以让你反胃,却还是念念不忘的话语。
Will you s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愿你阅尽人间,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