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公园，安静得就好像平常的夜晚一样。若不是远处尸体还在淌着血液，我几乎就要从柱子后面探身出来，径自走开了。但是远处有人盯着我们，他们手中有枪，正如我手中也拿着枪一样。

我稍微探头想看一下哥哥那边怎么样了，一发子弹却好像预知了我的意图划过眉尖，把我赶回掩体后面。我们这边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对面则是一整个团体，并且还在叫人过来。虽然哥哥枪法了得，照现在这样对峙下去还是只有被包围击毙、抛尸密西西比河的份，那就很不妙了。

“你还剩多少子弹？”视野之外传来哥哥的声音。

“两个没用过的弹夹，还有枪里还剩一半，给你扔过去？”

“你信佛吗？”

“啥？呃，我不太相信这些神鬼之类的，怎么了？”虽然我还是回答了，但是他在问些什么脱线的问题？

“你对天主教会的东西大分裂怎么看？”

“任何分裂都只会消弱集体的力量。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最近休息怎么样？”

“我休息还好啊，你不会是准备牺牲，在这里告别吧？”

“那你就醒过来吧。”

在睁眼之前的瞬间，我瞟到一个从我手中拿走武器的身影。然后我就醒来了，点亮手表看到五点多的时间，我不禁对哥哥产生了埋怨，为了用我的子弹就这么早把我轰出梦境，虽然是对的，但是感觉毫无兄长该有的可靠感。被用那种荒谬的方式从梦中唤醒，想来是睡不着了，便下床来顺手记录一下这一夜的事情。

哥哥从国外回来了，也可能是我去了国外，毕竟没有办法想象在一个禁枪的国家出现枪战场面。和我分离的这段时间里，哥哥变成了一位相当爽朗，英气逼人的人，而且还带了嫂子回来，这成了他日常嘲笑我单身的资本。但是相比之下，他的生活本身更令我向往，他过着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折的生活，在他们的夹缝中讨生活，逐步培养自己的力量是他生活的主题。

哥哥带我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让我见识了他的业界有多少背叛，为什么一定要让血脉相连的我去帮他的忙。正在我很有心想与他合作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一起去把父亲救出来吧。”

那个门上写着“敬老院”的地方，没有一个人看上去像护工。五大三粗的一群男子在门口抽着烟打着扑克，里面每扇稍大的门都是铁质仓库门，我从进去到出来没看到过一位老人，桌上的烟盒边摆着可疑的塑料小密封袋。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都懒得把吸完的袋子藏起来，”哥哥回到公寓就开始义愤填膺地谴责，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像他一样，在一路半小时的车程中隐瞒自己的感情。以后也要学习哥哥，喜怒不形于色，我暗自决定。

“明晚陪我去把爸爸救出来吧。”哥哥顺势发出邀请，我自然也答应了。

这就是昨夜今晨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了。此前我可一点不知道哥哥知道自己是梦中人这件事情，而且还知道怎么叫醒我。虽然知道他也有担心我中弹才唤醒我的成分在内，但被自己梦中人这么轻易操控实在也不是令人骄傲的事情。

不知道哥哥那边后来打得怎么样了，我上课的时候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迷迷糊糊的，还好没被提问。下课的时候却被叫住了，“你最近和谁打架了？”

“我没有打架啊？”

“少装了，自己去照照镜子吧。”

我这才知道，昨晚的子弹在我右侧眉毛边留下了一道划痕，一处空白横在中间，十分显眼。

这样做梦，好像有点糟糕啊。

晚上睡下的我也再次不出意外地回到了那边的公寓里，接受了哥哥言不由衷的道歉后，也要哥哥做了不要再用那种暴力的方式叫醒我的保证，虽然我也不觉得他会遵守承诺。之后就是循着前一天抢战之后哥哥从尸体上寻得的线索，继续追查那家敬老院的真实位置和运营人员了。此间哥哥的邮箱里还常能收到来自敬老院的日常视频，上面是表面看健健康康的爸爸在开开心心地打着招呼，天知道是用什么软件做出来的，每一次发来的都不一样，要不是哥哥的情报网传来消息，我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爸爸真实的现状吧。

紧接着又是令人无奈的白天，相比夜里和哥哥追查神秘组织、周旋各路神仙的生活，在教室听课的时光真是相当难熬，但是又偏偏是躲不掉的事项。希望老师不要总是下来走动了，影响人补充睡眠。

这一夜我们的调查取得了重大突破，通过突袭对方的一个大型宣传点，我们找到了货运记录（他们用货车运老人们！），查到了他们最终安置老人的地点，是一处穷乡僻壤无人问津的地方。我们决定趁热打铁，在他们转移阵地之前再来一次一样顺利的突袭，漂亮地救出爸爸，结束这一段大冒险。

直升机的操作比我想象得简单，毕竟驾驶员已经把操作流程写成傻瓜式的指导贴在仪表盘上方了。绳降的过程也很顺利，从哥哥绳降到他带着爸爸回来中间，我只需要注意周围，不要被抽冷子的防空火力打下去就好。没过多久，哥哥回来了，却是一个人攀上了绳梯，便向我打手势爬升离开。

回到公寓的哥哥把借来的执法记录仪抛给我，什么都没说便回房去了。摄像头记录下了我们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这家敬老院的设施真的很好，里面的老人们也没受到虐待，生活得很悠游，都很自得其乐的样子。哥哥在凉亭边的棋盘前找到了爸爸，却被拒绝离开。被哥哥拽下棋局的爸爸怒斥他为子不孝，不搞清情况就自以为是地瞎搞什么营救，看得我也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只想回卧室去睡一觉，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

第二天天亮之前，哥哥过来找我谈了这件事情，他承认自己被自己的情报网欺骗了，他下一步要去对这些不忠的下属进行一番清洗，但这件事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谢谢你这些天陪着我，让我感受到作兄长的感觉。

“但是你不是他，我弟弟五年前车祸后就长睡不醒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把重心放在这边。

“再见了，弟弟。”他说着，不知何时在手的手枪正对着我，枪口变戏法般闪过火光。

下一秒的我已经躺在床上了，点亮手表又看到五点多的时间。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不禁埋怨哥哥不给我道别的机会，只是自说自话就把我赶走了，估计他以为只要不道别，离别就不会伤感吧。

不管怎么说，再见了，我从未有过的哥哥，祝你的生活充实而有趣，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