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的小鸟沿着铁路飞来了,花子坐在旁边等待火车开上铁桥,火车来了,摇撼着花子的身体开了过去。孤零零的花子挺身站了起来,向火车频频摆手,摆得两臂累断也不在乎。好像火车到站停了下来,好像火车开出了站台。她凄然的站在那里。
打开川端康成《美好的旅行》,仿佛就可以看到花子在自己眼前,那个身体被上天关了门、又关了窗的可爱小女孩,茫然的看着天空,什么都看不到;小鸟从身边飞过,掠上枝头,大声的唱着歌,她听不到。她并不显得孤苦无助,虽然她刚刚开始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在遇到明子和达男之前,六岁的花子只有卡罗一个朋友,卡罗是常常跟在她身边的小狗,他们结伴在山间小屋附近穿梭。
花子挥手的那趟火车,带来了百田明子和她的弟弟达男。达男突然肚子痛,作为火车站站长的花子爸爸就把姐弟俩带回家中休息。明子第二日早上离开花子的家回东京去了,达男住多了一日,他早晨带着花子去看湖,让她知道接触过的大自然,在湖边教会她写字。然后,当天下午他也回家了。
待人亲切的站长,对于行旅之人无不诸多关照,但是这些人还没有再来相会过。不过,明子和达男没有忘记花子,他们给花子寄了点心和玩偶,包括木头字母,请花子的父母教她许许多多的东西。于是,花子学会了更多的字。
“下雪,花子等待,达男哥。”这是花子在母亲帮助下,于同年11月底写的信。
我自认可以归类为冷静理智的一类人,看到这里,也落下了眼泪。
花子得到许多爱。
虽然这是连树叶上闪光都看不见的花子,连小鸟美妙的歌声也听不见的花子,可是大家都把她当作正常的孩子对对待,母亲每天像对不聋不哑的孩子一样和她说话,父亲怀着希望等待着能够把花子治好的机会。
只是,还没有等到这个机会,父亲就病逝了。然后,花子母亲带着花子来到东京生活。在东京,她们参观过盲人学校、聋哑学校,所听所见的一切,让花子的母亲泛起了新的希望,她决定把花子教育成为一个不比正常孩子逊色的人。母亲通过明子认识聋哑学校老师月冈,月冈老师用大鼓让花子第一次明确地知道了声音,并希望花子能够进学校做她的学生。母亲想当一位盲人学校或者聋哑学校的老师,为和自己女儿苦境相同的孩子们奉献此后的人生。
即使父亲去世了,母亲还是满怀希望,在众多鼓励下,和女儿花子两人走向新的生活。
这本薄薄的书不到十万字,可是,想要一气呵成的读完是很困难的事,有太多心酸的地方让人落泪。父亲去世后,花子每天在家和车站之间来来去去寻找父亲的样子;花子在和母亲、明子、达男一起去伊豆旅行的车站里,伸开两臂寻找父亲的样子……
虽然也有很多温情的时刻。达男带着花子在清晨的湖边写字;咲子牵着花子的手在火车上行走;明子和达男哄着花子睡觉,明子轻轻的哼着摇篮曲……也让人微笑中带着眼泪。
几乎与世界隔绝的花子,家人是她赖以生存的全部,明子和达男的一次旅行,改变了不幸的花子后来的命运。达男首先为她寂寞的生命打开悄悄的一线光,然后,母亲带她走出了安静的山间,来到热闹的东京。这里有爱她的达男和明子,达男继续教花子各种知识;明子给她母亲以外的温柔,带着她去见识从前没有机会认识的一切;这里有许多和她命运相似的孩子;在这里,花子会继续她的生命旅程。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再没有比花子和达男、明子的会面,更值得欣喜。
比起明子的温柔呵护,达男大大咧咧的对待方式更令人感动。
只有手和脚碰到的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花子的世界,所以她的世界很窄小。聪明、活泼、口没遮拦,这就是读初中一年级的达男。达男喜欢花子,用他的方式使花子的灵魂惊醒,给这个灵魂以光明、希望、喜悦,花子的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原本沉默的黑色,有了声音和色彩,属于花子的世界,一点一点变得光亮。世界很辽阔,花子已经张开双手,迎接未来。
每个人生命中曾经过的人,一生不知凡几,很少有人会跓足停留,最多的是擦肩而过,可是,也总会遇到那个人,他毫无预告的闯了进来,改变余生。花子不幸生为有缺憾之人,但她又是幸运的,遇到了对她释放善意和爱心的人,得到无数呵护和关爱。没有牵强、没有突兀,一切都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继续,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无条件的对一些人好,让人觉得温暖。也让人知道,即使下雪天的灰色天空,也有生活的光。
是的,生命原本就是一场美好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