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社”转呀转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输

 

项羽(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几天,位于重庆下半城那条临街的露天菜市,少了份往日按步就班的情景,特别附近的老居民上街买菜,更是一目了然,以往大家鲜有挎着篮子煞有介事的习惯现在变了。那个时候,人们清晨过完早第一件事,就顺道到那条早已人头攒动的街巷悠哉游哉地闲逛。各式各样蔬果与肉菜,鲜鲜红红,嫩嫩绿绿,上面还铺着一层轻薄的露气,等着任人挑选。往往人们围着菜市一圈走下来,手上拎的东西却并不多,尽顾着和菜贩寒暄说笑去了,逛菜市成了人们一天打发时间的惯常方式。

可如今大家提着篮子买完菜,也不在街上作过多停留,便打道回府。那临街不少的菜摊也松松垮垮,无精打采,摊主如同头天熬夜打麻将又输了钱,苦撑着只想回家睡觉。整条街不论左看右瞧都不是那个味儿,平日闹腾不休的菜市都染出了一派的败相。

究其原因,还得从多年前菜市对面那间老茶馆说起。

老茶馆要说出个出处和年月也难,只晓得最后把那块牌子摘下来是国营供销公司的办事处。现在眼前就剩一间瓦屋顶的高梁单房,里面置有七八矮桌,老式条凳四合相围,不论桌凳看起如何老旧不端,都在经久的打磨中显得油光锃亮。门当户对的迎头处,是一尊烧煤的大方泥灶,上面彻有三孔,日夜不间断地煨着几只黑黢黢的大铁壶,一旁的土台上搁着大搪瓷盘,装着不少粗瓷茶盅。地上靠着数只老式塑料保温瓶。水泥地板早已是一道道高低的裂纹,一直伸到半泥半砖灰墙根。

露骨的竹篾夹泥墙隔一段就嵌着一根实在的木柱子,往上的空白墙依然残留着粗黑体标语:“伟大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或者“热烈庆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每根柱子处必放一厢无门的老柜子,柜里摆着各式杯子,上面贴着落有姓名的标签,那是只有老茶客泡在茶馆里才有的优待。

除了这些一目了然的平常茶馆摆设,唯有一处靠墙用木板架起一米来高、长宽六七步见方的台子,和周围稍显不同,平时大都闲置不用,只有到了某些日子才派上用场,那便是茶馆里的小戏台。

这个戏台瞧上去简陋甚至有些儿戏,自然那说戏的并不是什么正经角儿,甚至演员都算不上,想来不过是一群戏迷或发烧友,料谁也想不到,这些人竟为周围一群称斤论两做小买卖的菜贩。

如何说起,大概缘于其中有几个贩子在乡下原本就有经常搭班子的经验,多的曲调也不会,什么“皮金滚灯”、“御河桥”还有那“肖方杀船”那几折老戏,翻来覆去,只要找到农闲时节或谁家婚丧嫁娶,管它几方锣鼓,总在堂前屋后,村头巷尾,为乡人们闹一通。

几个人自打来到城里干起了贩菜的营生,从早忙到晚,也没有什么人情往来,稍有空闲,总爱跑到那家就近茶馆喝茶或听人聊天。人一旦舒坦下来,那点克制的乡情就关不住,荒了的嗓子也开始发痒,那嗯嗯啊啊一哼三叹的腔调就自然流出来。一开始以桌为鼓,以杯为锣,把两句唱腔,不久又凑三两个识趣的,时间稍长,自娱自乐便有了兴致,老友新客泡在一起,玩起了排场。

渐渐地,这茶馆不时充斥着高锵低鸣,曲折蜿蜒的音调,人气也随烟尘震出坡屋顶,邻里四舍风闻也跑到茶馆里瞧个热闹。

茶馆的老板本也算个戏迷,心里一合计,找到这几位菜贩子,提出他出场地,邀几位在茶馆里隔三差五演一场,但各家的行头戏服自顾自的,有戏看,茶另加收三元,大家均分,无利也总有个地方耍一把快活,增益邻里之间的情份。

就这样,老茶馆里有了业余戏班,来消遣的时日和以往有了不同的味道。那个茶馆里不光是老茶客的地方,周围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都朝向那个逼仄的戏台子,啜一口茶,把自己随便塞在台下某个地方,不管看得明白与否,也总要跟着台上各种角色游梦一番,遇见文戏武演精彩之处,也要学着别人来上一个“好”。

再看戏台下一隅,辟了个临时的角落,布帘一围,进进出出成了戏班换装和化妆的幕后。不论是着了官衣还是挟了袍子铠甲,候场时也没地方可去,就等在台下得闲喝茶、啄烟,待身体活乏了,这边叫——“大将穆瓜。今天操演之期,姑娘命我整理人马侍候,红旗滚滚,我来也——”下面的人就该赶快猛咂一口舍掉烟,起身戴上盔头,亮马登场了。

不过,这些人终不是正经演员,演戏归演戏,摊上的生意随时也挂着心。如果遇见人进茶馆来叫,王麻子,有人割两斤肉,你堂客没在。你就看见,那一身“文官秀才”或“水卒小鬼”扮相的人冲出去在肉铺上和卖主讨价还价。“刀不要跑偏喽。”“你说啥子,看这两指肥、三指瘦的溜条,正宗的炒回锅。”随后就掀开戏服,露出里面的衫裤,把接过的肉钱连油手一把揣进后兜,这就又赶回茶馆。

没人指望在茶馆唱戏能有多少薄利,大家本就是玩票,总想着那几折旧戏三天两头演一场也不耽误做买卖,是再适宜不过。不然,谁看着他们在戏台上跑进跑出,提着嗓子亮着把式图个什么。特别是轮到每年暑夏,重庆的天气又是出了名的桑拿天,谁看着都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就茶馆那几把摇摇晃晃得如钟表的吊扇,实在没什么用处,茶客尚能光膀子赤身,那背一身叠了又叠的戏服,你就知道是何等场面,这边听台上唱——

“怎得过河啊?”

“怎得过?”

“怎得、得、得——”

“热死人啊,啊啊——”

唱词都因天气跑偏,应了景。

再看台下的人,候着上场的扮相都沾上打湿的纸巾,在纸上挖几个洞,嘴上那个洞,茶和烟好顺着进出,那些汗和水浸在纸上,贴着浓墨重彩的脸颊,像露气挂在古老石雕上般凝重。

转眼几个春秋过去,下半城的菜市依旧原封原样地沸个不停,街的两边赶早的人有聊不完的话,还有那几步之遥的茶馆,几把熏黑的铁壶在泥灶上呜呜地跑着热气,茶客看报打盹,茶馆外用纸箱皮手写的曲目隔几天换一茬,还是那些演过无数遍的老戏,但只要台上有人开唱,得闲的人照常泡进来,把自己和那些浮光掠影混在一起,像做一场酒足饭饱后朦胧与餍足的梦。

直到老茶馆那条街一贴要拆迁的告示出现,这般光景才戛然而止。

开了十多年的茶馆,不得不面临歇业收场,老板也想好理由,附近再难找到廉价的屋子做经营,外加年岁渐高,想过两天清闲日子,招呼一群老伙计老邻里喝了杯清茶就关门大吉。随之而来的茶馆里每周那台戏,也就无枝可依,谢幕散了伙。

没曾想,这茶馆拆迁不久。就听说原先戏班人在另一处冒出来,引得大家怎么都要去瞧个新鲜,毕竟这喝茶听戏的日子让好多人还念念不忘。

那个新的地方离菜市也就一站路的距离,是一处停工已久的建筑工地,修了三五楼便烂了尾,平街的一屋在裸露的水泥框架上用木板和钢管封闭围起来,临时焊了一个铁大门,有人拿来作堆放建材水泥用的仓库。据说就在仓库里面找了块空地,用预制板垒了一个平台,找了一大块红地毯铺在上面,这就算戏台了。

说起这个租仓库的主人原也是茶馆一个茶客,半老头子,在茶馆听过几回戏,从此就爱了,和女人大大小小闹过后,也就剩这点生活情趣的念头,所以免费提供了这么个场地。环境虽不算理想,不过铺上地毯,牵上两个亮瓦瓦的大灯,再把戏服一换,鼓点一响,台上那些故纸里的男欢女爱,名将枭雄一下就活灵活现,像模像样,换来众人勉强过过戏瘾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对外收钱也就全当戏班润嗓的茶水费,每客付二元,看官板凳自带,茶水也不候,一周二场,基本就是乡镇上坝坝戏的模样。

不过这个退而求其次的场地样样都好,唯一不足之处四处密闭没法通风,只好临时找两把工地上用的大风扇,对着台上台下一阵搅。由于这风扇不是一般的力道,开动起来,鼓起满地的泥灰铺天盖地,只见台上好似一片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的咆哮,再看台下一群人在尘埃中,屈着身弓着背,眼睛却执意觑着台上的戏不放,愣谁也没中途退场的打算。

然而,这种躲于仓库里的法子,终究有种藏污纳垢和看戏不沾边的嫌疑,就有好事者向外举报,某天派出所带着一干警察赶到,在烟雾缭绕中把这群灰头土脸的戏迷以治安之名驱散,刚开张没多久的地下剧场就此又没了着落。

后来某一天,在一处干货副食摊上,一个围着围裙的男子刚把花椒和木耳装了箱,准备一会儿有人来取。稍时,一个骑摩托车的瘦子就走进来,摊主指了指打包好的货在门外放着,继续埋头忙着手上的活。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只见瘦子并没取货,点上一根烟,兀自在货架周围走来走去,手上和胸前金链子荡得张狂。摊主才觉误解,问要啥,那人只顾抽着烟不搭话,摊主只好不理会。

等把烟头弹出门外,瘦子这才开口说话,赵头,给你们找了场子,要不要看一下?

原来瘦子新交了个菜市附近的相好,托他给这群没戏演的戏班再寻个地方,好继续让大家有地方过戏瘾。瘦子常年在社会上混偏门,其它本事也看不着,趁机想把自己的能耐在相好的面前显露一把,就谋了个场地,这才来告之以往负责戏班招集称赵头的人。

转天一早,几个人跟着瘦子从下半城转到附近的滨江路,走进一处临江的旅馆楼上。几个人一看,没曾想见着的地方如此宽绰讲究,油光水滑的水磨石地板,四扇大玻璃窗台,落地厚绒窗布,天花板吊着几盏彩灯,靠厅的一端还搭了一个标标致致的舞台。

瘦子把一位五短身材、大脑门的人引到面前,介绍说是老板,据老板称晚上这是个舞厅,白天空着想找个经营的事把它利用起来。戏班的人一听要日常经营,觉得不太妥,就准备打退堂鼓。瘦子见女伴在一旁横眉怒眼,只好把老板拉到一边好说歹说总算同意,但白天一周要保证演三场,这边出茶水,票价十元,歌厅得分七,戏班一合计就同意了,不过心里又开始觉得有些不踏实。

大家回来的路上,一致认为演出地方没有挑剔的,比上一次建材仓库不知好到哪儿去。不过横亘大家面前一件重要事情,让人心里反倒有些慌了神——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还用问,不就是一群在菜市卖菜贩肉的底层小人物啊。这可就惨了,十元整票,没卖别人一分钱的菜,割一毛钱的肉,凭哪个愿意掏?所以咱们首先得有个喊法,行当有行当的规矩,就像在台前一亮相,先得晓得叫出一个碰头好,这戏才能往下走。

那就叫“江北川剧团”,有人开口就来。哪敢当,众人忙说,他们连民间艺术团都称不上,别人国营称江南川剧团,你就敢妄称江北川剧团。这不是在梨园子弟面前耍宝吗?

“票友”、“墨生”、“群众”……七嘴八舌,名头都不甚理想,一个扮丑行的在一边嚼着碎嘴,却不出声。赵头指着让他说,这人随口吐几个字砸在地上,碎得大家耳朵痛,过了就舒适极了。就这么定了,“蔬菜社”川剧团,别人是梨园子弟,我们是菜市贩夫,“蔬菜社”的名字恰好得很啊,大家都很满意。

紧接着大家又惦记第二件事,合计该置几身像样的戏服,原先那些行头还是在刚进茶馆时做的,随着这些年摔摔打打,连拖带拽,早已靠子不像靠子,官衣不像官衣,白的变灰,红的成白,好多都已经脱纱落扣,穿不出手。现在这样上档次的舞台,怎么也得有个样子,这钱“蔬菜社”的大伙得出。先前那家做寿衣缝的戏服耐穿又经济,大家一致同意还是找他做,头冠照旧去批发市场淘相似的廉价货。

最后就剩时间的问题,这可不比在茶馆,一边演一边还想着自家那点小买卖,那就失了演艺的大德,对不起花大钱的观众了。不过自从这戏班名号喊出来之后,每个人的心思好像也顺畅了一样,一切以演出为准,那点生意可找家里那位代手,绝不耽搁唱戏,大家满口保证。

接下来他们找了家布店扯了一溜缎子,缝了五个金边黑字——“蔬菜社”川剧团,戏班就算真正立起来了。

第一场在新场子开戏没想到一点都不含糊,除了茶馆那一帮原有的老茶客跟来外,多了许多不太像听戏的各色生脸孔,据说舞厅的老板领着人提前一周就把滨江路那一路商铺门前都贴了临时印的海报,海报上登着:

——首场滨江大戏开演——

一曲悲歌 千古传唱

川剧高腔

——白蛇传。

“蔬菜社”川剧团倾情演出

地址:飞燕歌舞厅(滨江旅馆二楼)

演出的当天,飞燕歌舞厅破天荒在大白天生意如此火爆,原先围靠墙四周的软椅横七竖八摆放在厅中间,竟坐无虚席。每张椅子前排都放着一只塑料凳子,用作搁茶杯之用,有些自带水果和瓜子,也一并放在凳子上。以至后排的凳子不够用,只好几人共用一只。但凡能落脚的地方都塞满了人,等场面的司鼓一起,这厅里也就有了那么点戏园子的味道。

老板看这情形,也舍得下本钱,把那能开的灯都打开,一屋的圆球彩灯在头顶转来滚去,射得人眼花缭乱,不过倒让那些混热闹,图新鲜的人有几分兴奋的躁动。只是这下面的人抱着各式目的,每次那个“好”都没喊在点子上,你叫你的,我喊我的,像是被凳子压了脚或茶烫了嘴,一阵杂乱无章地乱闹,把一场戏打得七零八落,好在演的人也不是什么角,总得把面子收到一边,专心唱就是了。

或许,谁也没预想这个临时改的戏园子会如此的兴盛,包括在江湖中混迹多年的歌舞厅老板,原本也只打算找人分担些房租的压力,顺道给舞厅经营增些人气,这一带谁不明白他不靠这个赚钱。他转着手指那个大翡翠戒子,暗自笑道自己也能跟传统文化这东西沾上边。连瘦子也奉承是他张哥慧眼识珠,才把这帮不起眼的民间艺人找了落脚地,不亚于为什么非遗的传承作出了贡献,是大大的功德一件。但瘦子绝口不提不是相好让他歪打正着,他才懒得理这戏有没有地方演的破事。

如要说各方面都如意,还得数戏班这帮人,第一场演出下来,大家感到都还有些恍惚,恍惚得让自己像脚踩在棉花上软绵得发虚。

就拿演出当天他们呆的舞台后面那间休息室来说,里面竟有几张化妆台,这着实把大家惊着了。他们自是明白不是为他们专程准备,不过老板敞开门让他们大方用,还是让人感到心头莫名激动。众人把戏服挂在墙的衣架上,慢慢画妆收拾,整理每样行头,脑海不断地跳出两个字——“职业”,这份感觉没想到竟如此让人满足,比吃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人感到过瘾。

还有半场落幕时,大家回到休息室喝茶休息,听到外面竟有一个女声在给观众报戏的大致内容,听说那歌舞厅老板张哥找一位服务员,那声音虽然娇声媚气,不过总让人感觉面子上轻飘飘的。当然,那位年轻的女子也不全是讲戏,打广告让台下的人有空惠顾歌舞厅,说每晚都有好享受的节目恭候大家。

有了第一场演出的成功,“蔬菜社”的人开始考虑投入更多的精力扑在戏上,那种以往提灯就来小打小闹的戏法,现在已然上不了台面,大家接下来每周又另抽出时间到歌舞厅来研究排练新戏。

每次排练,老板张哥人基本不在,不过早就安排把场地收拾出来,供戏班的人使用。大家各自把打印出的台本,一边合着鼓点,一边认真走着场。候着的人在靠墙的软椅上坐着。由于排的是新戏,一遍下来,都得不短的时间,何况对某些关键唱词和身法还要不断揣摸,很快这时间就来到晌午。为了节省时间,照例一干人会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回来接着再走一遍才算结束。

没想下午刚排不久,就有三两个打扮得太过随意的年轻女子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在休息室里进进出出,或者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瞄着他们,待一会才离开。

后来几周,不论排练还是演出,各样风月十足的女人总在戏班的眼皮下像群蝴蝶,四处浪飞,他们才得知这些人是歌舞厅和楼上旅馆最负招牌的生意,想来这地方在戏班没来之前,本就属于她们赚钱的生意场。这样一来,这群庸脂俗粉的女人有意无意撑着白花花的腰,亮着骨碌碌的眼,每每地盯着人玩笑,可苦了戏班的一众男人,让人感到直发毛又犯头晕。

直到的风言风语传到外面,说“蔬菜社”川剧团打着唱戏的幌子,给歌舞厅招揽皮肉生意,惹得一众老熟人找着戏班家属来劝,这戏不正,再这样唱下去,脸都不要了。舞厅演出千般美万般好,就此也再难以为继。“蔬菜社”川剧团又从歌舞厅退出来。

经此一波折腾,“蔬菜社”川剧团的人似乎很久没有音讯,想来又回归到菜市每天讨生活去了。只是看着老茶馆那条新街建成,总有些老街坊提着菜在原地伫立片刻,难免心生一丝怀念之情。

直至有人说在河滨公园看见“蔬菜社”川剧团的红缎子挂在树上,周围围了不少人的消息,人们又才想起他们。

果不然,在公园一角有声有色演出的人就是他们,只不过这一次,什么演出的张罗都没有,连个虚晃的舞台的绳子都懒得牵,和围观的男女老少打成一片,场面甚是亲切又感人。

没料道,后来来公园免费看戏的人越聚越多,竟成了公园每周固定的节目,同时,网上也出现了不少相关的拍摄视频。

有一回,一个人找到戏班,演出之余,掏出好烟和大家挨个套近乎闲聊。没两天,一条新闻就在网上发布开来—“一个叫“蔬菜社”的民间川剧团如何从菜贩蜕变成为人民服务的戏剧模范。”

这篇新闻稿一经传播,就引起各家媒体接踵跟进报道,“蔬菜社”的公益演出已然演变为一出热点事件,更加吸引了不少无聊的人跑来围观,凑热闹。平常的公园俨然眼看成了景区,好在有忠实的戏迷现场维持秩序,才让这戏不至被盲从的人潮给轰走。

但终究一桩桩事愈演愈烈,戏班的人想不被打扰都难。一天,一辆车径直开到下半城菜市,下来两个人一路打听“蔬菜社”赵头摊位的位置。

走到赵头摊前,一看登门来访人,行内就知道其中一人举手投足的气势非同一般,特别是开口那字正腔圆的话语和文弱又清脆的吞吐,想必年轻时是唱小生的出派。来人客气邀请“蔬菜社”川剧团,能否到市川剧厅去演一场。

赵头后来在招集大家商议时讲,那人许诺到市里演出的所有戏服,都由他们来出,不劳大家出一分钱置办。伴奏乐队也以最高七方场面来伺候。

赵头当时不放心问,那要不要卖票?原先咱们在歌舞厅可收了十元一位——

统一定价为五十元,你看满意与否?

啊,众人一听这话面面相向,竟无人可以说出一个字。

这人什么来头?竟如此大台面。有人这才想起寻问。

随那位一起的人临走时,递过一张名片:市川剧团某某副院长,国家一级演员。

这时,当中一个女人不知怎的就嘤嘤抽泣起来,随即大家才把那口憋着的气连喘带叹均了出来。

穆桂英——听姑娘一令呀!

莲花宝帐把令传!(卒吼)

大小儿郎听详端:(唱)

恨刘王登了基朝纲大乱,

有功罚无功赏妄听谗言,

怒恼了父女们插旗生反,

一马儿反之在穆柯寨前、

穆柯寨掌大事非奴心愿,

一心想反回朝正国除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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