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浥红笺第几行,唤人娇鸟怕开窗。那更闲过好时光。
屏障厌看金碧画,罗衣不耐水沉香。遍翻眉谱只寻常。
纳兰词中,有很多这样的以女人视角写思念的佳作,大多都是纳兰用来怀想自己已逝妻子的。今天我想品读两首,这是其中之一。
闭上眼,先在脑海中将词中的意象重组,看看是什么样的画面。这是我读词之前最喜欢做的事儿。珠泪、红笺、娇鸟、疏窗、好时光、屏风、金碧画、罗衣、沉水香、眉谱,这样一组满是闺中脂粉气的意象,很容易被组合成一曲胭脂,颇带烟花柳巷的风尘,小女子临窗梳妆,感慨春光易逝,不禁忧从中来,留下点点胭脂泪,留人一缕醉。
然而,纳兰笔下这首词,虽然意思浅显,但是其情感表达却深切而有韵致。怎么说呢?首先,开篇是他惯用的“神来之问”,这眼泪无声落下,湿透了红笺上的第几行字呢?他意思不在想探求答案,而是开篇抒情,奠定全词基调,是力透纸背的伤悲,这是非常有张力的大开放式的直抒胸臆。但此后词中流露情感的手法却慢慢趋于婉转含蓄。窗外娇鸟在啁啾鸣叫,好像也想和我说说话,我也同样是美娇娘一枚啊,可是我不敢去开窗,就像我不敢向人打开心房一样,因为我害怕眼泪决堤。更别提让我去舒畅的享受这一大把的好时光了。
古诗词中的“那更”,在我看来,一直是很有魔力的两个字。简单两字,表现出来的,却是词人情感的急转直下。寥寥数语,便能让情感表达丰富更有层次,实在神奇。
下片继续在含蓄中表达思念。“厌看”和“不耐”是特别委婉地在表达这种情感。即使我房里这个屏风上有奢华无比的金碧画,我也懒得去看;即使我房里这沉水香的味道正宗缭绕,我这身罗衣也无力沾上半分香气;翻遍了眉谱想给自己上个妆,却觉得每一样都寻常无奇,毫无亮点。
下片这三句看似都在叙事,但其实韵味无穷。前两句有使用拟人手法,罗衣不耐水沉香,有化用南唐李后主的“罗衾不耐五更寒”。我实在是因为受这种无望的思念折麽太久太久,内心里已然没有了对好好生活的热情,心如死灰,只剩下冷艳看这周围一切的存在。最后的结句“遍翻眉谱只寻常”也是很精彩的。百无聊赖之际,也还是想挣扎着去向往一下美好,于是拿出眉谱,没想到挣扎失败,这最后一句更是把“含蓄”推上了顶峰。因此,全词是开篇大幅度直接抒情,继而一句句收拢着委婉表达,然而,越含蓄越见情感之浓烈。这种“开合收放有致”的情感表达方式,在纳兰词中是被使用得相当娴熟的。词的意境要丰富,我以为有两个要素,一个是情感的专一性,只有情感足够单纯,其细节之处才可被如丝般勾勒出来,另一个是表达手法上的对比变化,也即开门见山和层层委婉,如果这两种手法能够很和谐的在同一首词中得以运用,那么全词意境一定是经得起反复品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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