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上一章 下一章
二十五、巫医
三天后,白玉堂专门凑了与孙衍同时轮休,先到春晖市,绕道老街,一人吃一碗大救驾,便去找娄二爹。
孙衍领着他在小巷中穿行。原来,娄二爹是一家旧药店的老关系,说是看中医的大夫,实质上半医半巫,不总在店里。住得离光华街不远,就是不太好找。
“叶、叶局拿到证物后,又派了法医组廖组长来过一次”,孙衍小声说。
“哦?”
“但应该没什么收获。”孙衍把眼一眨,憨笑中带着顽意,“她汇报时我正好也在,刚说了几句,叶局就皱了眉——”
他说着,板起脸,学着叶局的模样道:
“看来真是个庸、庸医。唉,算啦。先查、查到这吧。”
渐渐离娄二爹住处近了,二人收了谈笑,上前敲门。
门没上锁,应声而开。
两人进了院。院子很窄,堆了不少杂物。白玉堂一瞥,见有不少纸人冥钱,心道,这到底是卖药的还是做殡葬的,这样的医生,能有病人敢上门?
视线一转,就是正房。房檐下,坐了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看起来挺瘦,微微驼背,面相大众——除了那双已拧在一起,显出几分丑陋的瞎眼。他听到脚步,稍稍挺直了身子,抬起手招呼道:“看病吗?”
蓦见此景,白玉堂便想起了日前孙衍与他商量时所述情况。
孙衍曾告诉白玉堂,自己上次来,是自称徐薇薇的兄弟,说姐姐吃了他的药,死得蹊跷,装着来讨要赔偿。
当时,娄二爹竟冲他发了好一通脾气,夹杂着些迷信土话,似乎怪他不懂,冤枉好人。还说,徐薇薇的丈夫也来过,人家也没说什么。
孙衍开始本没太在意他的说辞,只看着娄二爹给徐薇薇烧了些纸,心想,看来就是个赤脚大夫。
可是,娄二爹祭奠完毕,竟从旧冰箱里拿出一个冰球,放在孙衍面前。随着他手掌抚在冰上,冰球竟开始升华,随即,一个女声随冰气逸散,依稀竟是徐薇薇的声音!
当时孙衍没做准备,惊愕之间也没来得及用手机录音。女声断断续续,说的竟是她多年来魂不守舍,生活痛苦。好容易遇到娄二爹,查出她病根,用研制多年的药帮她遏制不洁之物对魂魄的侵蚀,才好歹恢复一些。她对自己所处的危险已知情,如果不是娄二爹,恐怕早已被鬼彻底夺了命去。因而,就算最后危及生命,也绝不怨恨他。
而孙衍听完“徐嫂”的叙述,第一反应就是这巫医行骗手段太过高明,于是态度一转拿出了警官证,公事公办。当时娄二爹就有些发懵,然后又愤怒起来,责怪孙衍把他手上仅剩的证词套走。然后,他就说了一大堆孙衍听不懂的话,什么三魂七魄,什么亡魂附体之类的。
孙衍听完那些,也有些疑惑。虽说他自己不信鬼神,却看过白玉堂处理延安医院产妇一案。直觉告诉他,这娄二爹所言恐怕另有隐情——
按理说,如果他真是滥制劣药而使徐嫂中毒,当自己来问责时,必然千方百计甩脱徐嫂服药与自己卖药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先一力承认徐薇薇吃的是自己的药,还虔诚地给她烧纸,最后又演那么一出。
这是在二十一世纪,稍有脑筋的人都会知道,这些浮夸手段只会增加别人的怀疑。
更何况,自己问他药的成分时,是把法医鉴定的信息都透露出来了。这利尿剂又不是什么毒药,他就算是承认误用,引来的怀疑都比搞这么一出要少得多。为什么娄二爹反去扯那些没用的?
当时孙衍就感觉到:对于这种“有信仰”的人,恐怕无法用现代医学伦理道德来评判。于是,他只是凭借警官身份,硬要走一份配给徐嫂的药,作为证物。
就因这个,此次进门,孙衍收敛气息,一声不吭。
白玉堂也打定主意,耐心访查,决不打官腔。他见娄二爹招呼,便操起方言,迎了上去:“是二爹吗?劳你家给我瞧瞧……”
娄二爹招呼白玉堂二人坐下,从木橱中摸出俩搪瓷缸,用桌上水壶倒了水,问:“咋不好哩?”
白玉堂微微倾身,显得很苦恼:“有天晚上走夜路,遇到个女的,无声无息,怪得很。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我弄晕了。后来被救醒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这两天总做噩梦,心慌。”
娄二爹“哦”了一声,要求号脉。
白玉堂顺从地将手递过去,一边观察对方脸色。
他早年学武时,多方求艺,中西兼修,倒也懂一些经络医理,娄二爹一出手,他便发现:这巫医找脉很准。
片刻功夫,娄二爹换了穴位,继续探去,同时深深思虑,一双本就拧着的瞎眼显得更加纠结。
而后,他忽而松了劲,略显失落地道:
“伙子,你运气不错,虽然遇到过不干净的东西,却也有高人救过你。现在没事了。你的钱,我赚不着。”
“您能给我开点安神的药吗?”
“不需要。好好休息就好。”
白玉堂“哦”了一声,与孙衍对望一眼,暗自称奇。
他刚才那样陈述“病情”,本就为了试探。没想到这巫医并不贪财,竟连不痛不痒的安神药也没给开。
莫非这人先前没骗孙衍,弄出的女声真是徐嫂本人?
可是,即便白玉堂已经历过“异世界”,想到孙衍转述的“冰球女声”,仍觉有诸多疑点,很难自圆其说。
白玉堂想了想,道:“但我这些天做的梦实在可怕。”
娄二爹笑了:“噩梦很常见,并不一定和你的遭遇有关。”
“不。我梦见,那个弄晕我的女人总让我来找您。”
对方的脸上忽现诧异。
“事实上,”白玉堂又道,“我就是从梦里知道您的。这才来找您看病。”
娄二爹嘴角微颤,再开口时显得有些发滞:“……那女人,长得什么样?”
白玉堂有意要把话题扯到案情上,装作努力回忆,将那“女鬼”描述为徐薇薇的样貌,一面观察娄二爹。
但娄二爹的脸色却从疑惑、诧异逐步转为不信任,听完叙述,摇头道:“你说的这人,我倒不熟。”
白玉堂一看这情势,心道不妙,或许孙衍、廖红两次来访,已经打草惊蛇。自己必须转换交流思路。
忽地,脑中灵光一现。
他微微一笑,从夹克内兜掏出一个凉凉的东西,递到娄二爹手上,道:
“您不妨再仔细想想——真的不熟吗?”
娄二爹的手一触到那东西,整个人先一激灵,表情忽而严肃起来,但很快又带上了不屑。
孙衍偷眼一瞅——原来是一个小牌子,质地似乎是石制,上面只有一个篆字:阴。
这时,娄二爹正用一双盲目“打量”白玉堂,音调已转冷:
“……原来如此。你绕了这么一圈,终于亮身份了啊……”
孙、白二人此时皆不说话。白玉堂暗忖:这个路数走对了!
“我就不明白了,”娄二爹把椅子往后一拉,靠着椅背侧坐:“这徐薇薇到底何方神圣?公安局也那么重视,你们那边也那么重视?”
“在逃,”白玉堂答道,“阴司的记录,找不到她。”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娄二爹声音中忿意更浓,“我也不妨与尊驾直说:凭你的本领,只怕还制不住我。不论徐薇薇是已经魂散还是真的出逃,你们既然马上要开会了,怎么不好好探讨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纰漏,为什么你们约束不了那些厉鬼?……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当差的整天都在忙活啥!”
孙、白二人被这愤怒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白玉堂仍不动声色,只就着对方话头,试探道:“我们要开……会……这,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娄二爹哼了一声:“你们开什么会,我根本不关心!你们自己要请的人找不着,拿着请柬过来让我协助,指望我能遇到人家……哼,你来了正好……”
他说着,站了起来,摸到床边,从枕下拿出个东西,气呼呼地砸到桌上:
“这请柬你拿走!要请他,自己想办法去。我老汉也活够了,再不管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
白玉堂从桌上拿起那请柬,不禁吃惊:繁体隶书的抬头非常显眼,是“鬼林大会”字样。翻开一看,更让他吃惊的是那正文:
——南使大人勋鉴:兹定于X月X日在石林古战场召开鬼林大会,与阴阳两路豪杰共商冥城事务。特邀阁下亲临。兹事体重,敦请临席为盼!愚侄姜有城顿首
白玉堂还在惊愕间,娄二爹已有逐客之意。他们本也不是来挑事的,只得把阴牌和请柬都收好,离开了小院。
晚饭时,孙衍问起阴牌的事。
白玉堂先前只跟他描述了在阴间的大致经历,并没有涉及这些细节。由于自己也只一知半解,便敷衍了过去。
孙衍听得不透彻,心中痒得紧,对那请柬尤为在意。但白玉堂仍要回家,他只得先回宿舍。
傍晚堵车,白玉堂到家时天已全黑。进门见父母不在,知是去广场舞了。他也不开灯,只凭对面居民楼的灯光温暖着自己,一个人坐下整理思路。
看来徐嫂之死,“阳间”的线索已到此为止了。现在所有谜团,都在异世界。
想起异世界,喟叹不已——如果他白玉堂从不知情,没这概念,倒也算了。偏偏让他遭遇了,去过了,甚至还带了东西回来,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这么想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进自己屋子,打开衣柜去拿宝剑。
手刚一摸,便惊出一身冷汗——那剑,竟已不翼而飞!
他忙翻着几件大衣找了找,先前明明就是藏在这里的,却怎么也找不见了。
白玉堂心里着急,正准备开灯细看,却骤然刹住了动作——
这屋里,有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东陆冥城》为本人原创小说,首发简书,请删除未授权转载。其中主人公的部分设定是在《三侠五义》人设基础上的扩展。图片来自网络,涉权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