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日白晃晃地刺眼。冬春季节弥足珍贵的阳光,到了三伏天化成熊熊火焰,试图灼伤每一个没有遮蔽的人。在这样的夏日里,陈腐的我已经惧怕出门了。好在还有翠绿的树,好在还有清凉的风,好在光芒四射的太阳沐浴欣欣向荣的树木折射出了一道道迷人的金辉;于是,在这不会被炽热烤焦的庭荫里,我有了一份淡淡的惬意,也怀着一份淡淡地忧伤。
记得一位网名叫然而的摄影爱好者,拍摄了九九年昆明世博会花展中的一张图片,她把它命名为《盛开》,并题了一首小诗:
谁知道你盛开的路
经历了怎样的执著和磨难
即使怒放之后是凋零
也不能迫使你的芳香退缩
因此我爱你的气息胜过你的容颜
这几句诗,倏然间闯入我的心扉,住进了我的灵魂。八九年冬季从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幅崔博谦摄影的《魂飞天国》:苍穹下,一位赤裸上身的老妪,风把她苍白的头发吹零乱了,岁月使她皱巴黝黑的皮肤犹如大地的丘壑,她如削的肩架上附着一张清晰可辨的薄薄的皮,她的乳房完全干瘪,俨然两只挂在墙壁上的空布袋子;然而,她挺直的身板、微微昂起的头、望向远方的恬静神态却展示着一种镂骨铭心的美。我用《暗香》咏之:“风雕霜刻,渐镂空岁月,魂飞天国。骨瘦见清,百载沧桑树皮色。儿女粮仓玉乳,消损尽,丰盈琼液。对造物,隽永书成,谁读取忧戚?沉寂。莫叹息。纵大漠横沙,孤独来袭。泰然只立,思绪翻飞达无极。应谢苍天厚意,经俗累,天年如拾。老身闲,吹爽气,了无得失。”图中这位被岁月风干的老人使我一见倾心,我夺人所爱要了过来,并珍藏到如今。
美是什么呢?美是形态的,抑或是神态的?美是貌,抑或是气?
四月下旬一次出门,经过郁郁葱葱的烈士公园,忽然就有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面而来,并且那么熟悉:是槐花!我久久不忍离去,在原地旋转着身子,仰望它嫩绿的树叶间杂着一串串洁白的花儿;真渴望在这馥郁的芬芳里羽化。
初识槐香是十五岁进入县城读书。校园的操场旁边有一排刺槐,成串的花开氤氲出一种别样的气氛,这种浓浓的化不开的香气使我流连忘返。记得一场风雨过后,槐花像雪一样地铺了一地,我就痴痴地伫立在那满地槐花里。忆及那一幕,得诗一句:“伊人至,香雪地。”
我一直偏爱香气袭人的花儿,如槐花、柑桔花,再如可以采摘佩戴的金银花、茉莉花、栀子花。而对于形貌出色却没有多少香味的花,我的态度是看一看,没有想要拥有的强烈欲望。在形、貌和神、气之间,我选择神与气。
《魂飞天国》中的老妪有着年轻美貌的女子所无法具备的神韵气韵,她如一株繁花落尽、叶片飞坠的树,抛尽烂漫,抛尽秾华,在隆冬的季节神定气恬,那一种由岁月带来的尽见落落风骨的韵致,是年轻和美貌所无法企及的。我希望活到她那一把年纪,然后,还有一个老翁对我说:“我爱你的气息胜过你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