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树》

院子的墙角有两棵树,一棵是樟树,另一棵也是樟树。

自从我将它们种在同一个墙角,它们之间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为了获取土壤中的养分,以及阳光和雨露,它们不仅在暗地里用尽心机,勾心斗角,而且几乎毫无羞耻之心,竟当着众人的面肆意侵占对方的生长空间。它们扭成一团,枝丫交错连结,树叶纷纭杂乱,谁也不愿先做出让步。它们的争斗殃及了周围比它们弱小的花草和树木,使得一株在我眼里是异常珍贵的红豆杉和一棵矮小的棕榈树都枯萎了,两棵急需养料的铁树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呈现出了一种病态,小草们也因为缺乏阳光的照射而变得无精打采了。

两棵树明争暗斗,不仅伤害了围绕在它们周围的无辜的花草树木,而且也给它们自身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花草树木们不喜欢它们。我也因为它们的冷漠无情而对它们也有不少怨言。

两棵树并不在乎我和花草树木们对它们的评价,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也没有觉悟之心,怜悯之心。只是它们长期这样你争我夺,不知何时它们才会幡然醒悟,而摆脱相互的斗争共同走向和平呢?就在它们不知疲倦地斗争中,这场争斗由原来的平分秋色竟逐渐转变为一场胜负了然的强弱之争。因为很显然,其中一棵樟树已经枝繁叶茂,而另一棵樟树却逐渐暗淡下去,不再有往日的生机。

在胜利之日,这棵枝繁叶茂的樟树以它高傲的气势,蔑视着它周围的一切植物,尤其是它的手下败将,那棵与它为邻的另一棵黯淡无光的樟树。它对它的侮辱和鄙夷到了极点,使此刻脆弱的它感到暗无天日,生不如死。可是也正是在这时候,它才意识到自己的罪恶,而且这分明就像是对它的一次最深重的惩罚。因为只有在这时候它才设身处地为它身边的小生命着想过,而且它同样也能感受到这些小生命因它的过错而遭受的磨难与痛苦。此时此刻,它只有深痛的自责和忏悔,并请求周围的花草树木们的原谅。尽管它认识到自己的罪恶比较迟,但它最终还是得到了主人(我)和大家的宽恕。

有一天,院子的主人(我)在樟树底下养了一只小狗。我把它用铁链栓在那棵冷漠无情的樟树的主干上。起初,樟树并不够粗壮,小狗也还不够凶猛。可是年复一年,这颗樟树在成长的同时却被铁链给束缚住了。它常常因为被铁链牢牢地禁锢住而痛苦不已。而这只早已变得凶猛的狗在每一次狂吠着拉动铁链的时候,铁链便一次又一次地扎进了樟树的身躯里,使得这棵高傲而又无情的樟树饱受痛苦的折磨。它挣扎着,发出呻吟之声,好似在乞求我们去帮助它。可是它一向是这样目中无人、高傲冷漠,又怎么愿意大家来帮助它呢?它渐渐消瘦了。而另一棵樟树因为又获得了不少这棵正日益消瘦的樟树无福消受的养分,而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它想帮助它,可是它却无能为力。而它终于在不堪忍受这种它从未预料过的生命之苦后,又重新认识了生命的存在与苦难。尽管苦难有时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倘若生命能够以一种团结、和睦以及一种博大的爱存在着,这个生命的存在一定是更富有意义和价值的。因为此时,它周围的花草树木们都在安慰着它,关怀着它,都在竭尽所能为它想办法。

我目睹了此情此景,便决定要把这条早已陷进樟树躯体中的铁链给取出来。尽管这费了我不少功夫,但是当我看到这条被我取出的铁链的巨大功劳时,我又是多么庆幸有这么一条铁链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善与爱才是我们所应该去追求的。这一刻,我分明听到了整个院子里的一片沸腾和欢呼声。这欢呼声来自铁树们,来自嫩绿的小草们,来自另一棵长大的棕榈树和其他几棵红豆杉,更来自墙角的两棵现在已亲如兄弟的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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