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儿子要求爸爸送他上学,我倒是很乐意。他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跟我拥抱,然后跟我比高,他使劲地踮起脚,然后把手放在我的胸前,说:妈妈,你怎么变小了呢?我理解他的意思,他一定是察觉到他比我身体的高度越来越往上,而我却始终没有变化,这么一比,我确实变小了。
儿子一天天长高,而我的高度将不再增长,甚至还会萎缩。我们终将经历这么个过程:仰视——平视——俯视。也许有一天,他会跟我说:妈妈,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然后他跟我讲他的爱情故事,教我使用那个年代流行的新鲜玩意儿。
时光回到二十多年前,在一个小山村里,也有一个小女孩,喜欢跟奶奶比高。
“阿婆,我长高到你的心窝了。”她开心地喊。
“阿婆,我长高到你的下巴了”她惊喜地喊。
“阿婆,我长高到你的额头了”她自豪地喊。
漆黑的夜晚,小女孩提着油灯,跟着奶奶一起给猪喂食。猪的栖息处是间小瓦房,油灯只能给它带来小范围的亮光。瓦房的漆黑深处时不时地会有嗖搜的声音传出,令人心惊肉跳。奶奶告诉她,那是老鼠听到人的讲话往干禾里躲发出的响声。于是她不再害怕,调皮地跟奶奶比起高来。
奶奶总是摸着她的头,开心地说:再吃多点饭,就比阿婆还高啦。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从奶奶的心窝,比到下巴,再到额头,不知不觉,她的身高超过了奶奶,最终她高出了奶奶一个头。
那个小女孩,便是我。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如今,我已为人母,奶奶已是七十古来稀,那间小瓦房,一直保留到现在,不过,早已不养 猪了。它尘封着一个小女孩跟奶奶比高的对话,和老鼠往干禾里躲的嗖搜声响。
奶奶年事已高,不愿到城里生活,便与三姑一起住在乡下。我们出外工作,逢年过节,都会回家看望她,讲她爱听的新鲜事,买她爱吃的零食,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然后叮嘱她要注意保暖,要按时吃饭,如同她小时候对我们的叮嘱一样。奶奶有时候会使点小性子,我们欣然接受,都说老人就像小孩子嘛。
身为人母的我,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自然是高兴的,然而又是忧伤的,因为这也意味着自己将一天天老去,如同奶奶一样。有一天我的头发全白了,我的背不再直了,我还可能会得奶奶不会患的毛病:眼睛花了,耳朵聋了,老年痴呆了。那个时候,高大的儿子将会俯视着萎缩的我,说:妈妈,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我高大的形象在孩子的心里将渐行渐远。昔日威武的妈妈,终将变成弱弱的老女人,成了他关心照顾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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