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砚的第七年，他忘了我的生日。
>凌晨回家时，他颈间有一抹刺眼的红痕。
>“公司聚会，同事玩大冒险弄的。”他面无表情地解释。
>我点点头，安静地喝完他带回来的汤。
>毕竟，半年前我癌症晚期的诊断书就藏在他书房抽屉最底层。
>他也不知道，医生说我最多活三个月。
>而我已经，多偷了他九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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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城市一寸寸暗下来，最后一丝天光被摩天楼吞噬，只剩下霓虹灯冷漠地闪烁。
餐桌正中那只小小的草莓奶油蛋糕，显得格外不合时宜。顶上的数字蜡烛，“7”，歪歪扭扭地插着，像句无人理睬的笑话。
菜凉透了，油脂凝成白色的霜，覆在精心烹制的菜肴上。中间那盘油焖大虾，是他上次生日时，夸了好几次“比饭店做得还香”的那道。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下午五点：“今晚加班，公司有重要聚会，早点睡，别等我。”
没有“生日快乐”。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每一声都敲在心上，沉闷又黏腻。七周年，两千多个日夜，原来这么轻，轻得一句加班就能带过。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响时，我几乎已经僵在了椅子上。钟针指向凌晨一点半。
门打开，沈砚带着一身烟酒混杂的气味进来，领带扯得松垮，眉眼间带着浓重的倦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看到我，看到一桌没动过的菜和那个蛋糕，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他换鞋，声音沙哑，视线扫过蛋糕，没有任何停留。
我张了张嘴，那句“今天是我生日”在舌尖滚了滚，又涩涩地咽了回去。问了又怎么样？提醒来的记得，廉价。
他脱下外套，走过来，似乎想拍拍我的头，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但当他微微俯身，客厅明亮的灯光直射下来，他颈侧那一抹鲜红的、暧昧的痕迹，毫无遮掩地刺入我眼中。
不属于蚊虫叮咬，不属于意外刮擦。那是一个清晰的、宣告着某种越界的印记。
我的目光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顺着我的视线抬手摸了摸那处皮肤，像是才想起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很快被一种近乎坦然的麻木覆盖。
“哦，这个，”他转过身，走向饮水机接水，背对着我，声音没什么起伏，“公司聚会，一群年轻人玩大冒险，瞎胡闹弄的。”
空气凝滞着，沉默压得人耳膜发胀。
我看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打开他带回来的那个印着某酒楼logo的保温袋。
里面是一盅已经不再滚烫的例汤，党参乌鸡汤，酒楼的招牌。他每次参加像样的饭局，总会给我带一盅。
我捧着那盅汤坐回餐桌边，掀开盖子，白气微弱地腾起一下，很快散尽。汤面浮着几点可怜的油花。
我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安静地喝。汤是温的，味道有些寡淡，喝下去，胃里并没有变得暖和，反而沉沉地坠着。
他就站在不远处喝水，喉结滚动，没有看我，也没有再解释。我们之间隔着一张餐桌，几盘冷透的菜，一个忘了的生日，一道刺眼的红痕，还有……半年的沉默和谎言。
保温盅见了底。
我放下勺子，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好喝吗？”他终于看过来，问了一句，像是完成任务后的例行公事。
我点点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挺好喝的。”
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意外。
他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往书房走：“你收拾一下早点睡，我还有份邮件要回。”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
我坐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对面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能穿透木板，看见那个书房抽屉最底层，那张薄薄的、却重得能压垮一切的纸。
癌症晚期。
确诊那天，我一个人在医院长廊坐了很久，坐到夕阳西下，把所有检查单收好，叠得整整齐齐，塞进包里最内侧的夹层。
回家后，我把它放进了他书房抽屉最底层，压在一叠他废弃的设计稿下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也许是害怕看到他怜悯的眼神，也许是恐惧那种无微不至却透着绝望的照顾，也许……只是想证明点什么。
证明哪怕没有这份诊断书，他也能发现我的异常，发现我迅速消瘦的身体，发现我强忍疼痛时额角的冷汗，发现我夜里背对他无声颤抖的肩膀。
半年了。
他没有发现。
那张纸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沉默地待在那个黑暗的角落，无人问津。
医生当时说，最多三个月。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我像个卑劣的小偷，从死神手里，从他浑然不觉的漠然里，一天一天地，偷来了九十个日夜。
偷来的时光，每一寸都带着倒刺，刮得五脏六腑都疼。
我缓缓起身，开始收拾餐桌。冰冷的盘子，凝结的油污，甜腻的蛋糕。
每一样，都沉得快要拿不住。
最后，我的指尖碰到那个小小的数字“7”蜡烛。
塑料的，边缘有些锋利。
我把它攥进手心，很用力，直到那点锋利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的皮肤里，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书房里传来他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嗒，嗒，嗒……规律而平稳。
他还在回他的“重要邮件”。
我松开手，看着掌心被硌出的深红色印痕，许久，许久，它都没有消失。
就像他颈间的那抹红。
也像我这偷来的、注定要还的九十天。
